旁人附议:“看来这事还需借助燕王刘旦……”众人面面相觑,燕王不是傻子,他们要杀霍光均是为了各家的利益,但刘旦在燕国为王,如要他借兵,自然得给予他应得的好处。至于这好处是什么,大家彼此心知肚明。最终,上官桀清了清嗓子,一锤定音:“就这么办吧,格杀霍光,迎立燕王为天子。”上官桀打发人送信给桑弘羊与长公主,房间里除了上官桀父子外,只剩下两名心腹伴随左右。上官安在室内踱步,来回走了两趟,忽然以拳击掌:“父亲,我还有个主意。”上官桀抬头,父子俩对望一眼。上官安冷冷一笑,“与其拱手让刘旦为帝,不如一不做二不休,等事了之后,连刘旦也一块儿……”他以手为刀,做了个杀的动作,“到时,父亲大可取而代之。”上官桀眯起眼睑。心腹在边上插嘴小声问道:“那……皇后该怎么办?”上官安冷哼,“追逐麋鹿的猎狗,还顾得上去追小兔子么?外戚之家依靠皇后得到的尊位向来最不稳固,一切全凭皇帝的喜恶。别看我们上官家现在风光,一旦皇帝厌倦起疑,只怕全族性命难保,就算想做平民都成奢求。当年卫家不正是如此吗?”提及盛极一时的卫氏,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首曾经传唱天下的歌谣:“生男无喜,生女无怒,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!”而今,卫家的繁盛早随着废后卫子夫一起灰飞烟灭。上官桀一凛,面上呈现一片肃杀之气,决心已下。骓不逝兮可奈何01、野游“野有死麕,白茅包之;有女怀春,吉士诱之。林有朴樕,野有死鹿;白茅纯束,有女如玉……”嘹亮的歌声从轺车上顺风飘到车后,大约落后轺车三四丈外跟随了一辆车,车帘微微撩启,帘后半掩一张如花娇颜,眼眸灵动,略带羞涩。“无耻的小子,别管他们!”王意将许平君的手拉下,竹帘磕撞门框,随着车身的左右颠晃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响。可车外的歌声不断,仍是清晰地飘荡在弥漫着野草花香的田野里:“……舒而脱脱兮,无感我帨兮,无使尨也吠。”许平君羞得耳根子通红,王意也不禁抿紧了嘴,一副半羞半恼的表情。轺车上刘病已居右驾车,手里欢快地甩动着长长的竹鞭,张彭祖很不老实地站在车上,手扶在病已的肩膀上,面朝后方,不住地跺脚大笑。车两侧车窗紧闭,隔了好一会儿,挡门的竹帘忽然掀开,许平君从车内钻了出来,扶着门框站在了车前。驭夫回头看了她一眼,也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,平君只是摇了摇头。阳光下,她站在车前,腰上所系的佩帨迎风飘扬,飒飒作响。她一手扶门,一手撩拨被风吹乱的鬓发,面色如玉,娇小美好得宛如田野中一束轻盈的白茅。张彭祖停止大笑,下意识地摇了摇病已的肩膀。刘病已回眸。车后,许平君迎风俏立,柔软的腰肢宛若白茅般随风摇摆,浅笑吟吟。“摽有梅,其实七兮。求我庶士,迨其吉兮。摽有梅,其实三兮。求我庶士,迨其今兮。摽有梅,顷筐塈之。求我庶士,迨其谓之。”平君的歌声透着股独有的青涩,介于成熟与稚嫩之间,别具韵味。张彭祖嘿了一声:“真是好妹妹,平时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哪……我们兄弟没占上便宜,反被她调戏了去!”许平君低下头,红彤彤的脸颊散发着兴奋的光彩,“意姐姐,我唱得对吗?”王意扑哧一笑,点头赞许。她含羞低头钻进车厢,刚坐稳,便听外面马蹄阵阵,车轮隆隆。“出什么事了?”王意询问自家的驭夫,驭夫半晌没吭声回话。马蹄声来得急促匆忙,听声音像是有十来匹之多,马嘶鹰唳。车的速度放缓,最终停了下来。许平君伸手要掀帘子,被王意阻止:“王鲔,发生了什么事?”她连问了数遍,外面才支支吾吾地响起回答:“三……姑娘……”一阵咴嘶,马儿喷起响鼻,近得如同正紧紧贴附在车窗外。许平君吓得一个哆嗦,王意紧紧搂住了她。两位少女正不知所措,远远传来刘病已的叫声:“你们想干什么?”他的话还没喊完,就听一声惨叫。王意只觉得手足冰冷,没等她想到下一步该做什么,身边的少女已经跳起冲出车外。“病已!病已!”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刘病已趴在轺车下的草地里,张彭祖站在车上正指着对面一个骑马的男子骂骂咧咧。她脑子一热,提起裙裾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。因为心慌,着地时左脚崴了下,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,“病已……”眼角被草叶子刮了一下,眼睛顿时又酸又痛,她趴在草地里,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。“平君!”“平君!”第一声是王意发出的,第二声却是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刘病已。王意站在车上,正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,刘病已一瘸一拐地跑跳过来,将许平君从地上拽了起来,“好好的你往下跳干什么?摔断腿我可不背你回去……”她吸气站直了,额头刚才磕在了一颗小石子上,有点发红。她随手抹了把眼泪,可眼睛酸涩,泪水根本不听她使唤,汹涌而出,蒙住了她的视线。她只得眯起眼,紧紧抓住刘病已的胳膊,“我们是不是碰上坏人了?现在要怎么办?他们打你了?”“瞧你那胆小的样儿,我以后哪还敢再带你出来,一碰上点事就哭哭啼啼的。”“我没想哭……”她憋着气继续拿衣袖擦眼泪,眼角又痛又痒,她又用手背使劲揉了揉。这时,边上忽然有人插了句:“很抱歉惊吓到姑娘,我们只是……”许平君背上一僵,下意识地拉住刘病已往他身边躲,可紧接着她马上又转身展臂挡在了他跟前,“你……你们……”虽然视线受阻,可她隐约仍能看见对方是个高个子的佩剑男子,无论从体形还是武器上,他们都没有半点胜算的把握,“你们想干什么?这……这可是在京畿三辅,天子脚下……你们……你们难道不怕……”“姑娘误会了……”她眨巴眼,使劲将眼眶中的泪水挤出,总算勉强看清楚了眼前的男子,可等她看清时,又情不自禁地倒抽一大口气冷气。原因无他,只因他身上穿了一身亮闪闪的甲胄,背上负着箭囊,腰上悬挂蟒鞘宝剑。再环顾四周,像这样打扮的男子足有七八人,都是骑在马上,目光炯炯,威严无比。“你们……”跟前的男子微微一笑:“我们只是想来问一声,刚才那首《摽有梅》是哪位姑娘唱的?”许平君刚想应声,胳膊上便被刘病已狠狠拧了把,疼得她眼泪又簌簌落下。王意居高临下地站在车上,冷眼睥睨: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王意素来淑静,但她冷峻起来的架势倒也颇具魄力,但对面的男子想来早见惯了这种凌人的口吻和气势,竟而满不在乎地站着,丝毫不惧。张彭祖从轺车边上抛下对峙的一队人,边跑边叫道:“你们是郎官?”刘病已将许平君拉到自己身后,说了句:“上车去!”许平君没有动作,他不耐烦地架住她的胳膊,将她抬上车。王意伸手将平君拉到自己身边,然后看了眼张彭祖,张彭祖随即清了清嗓子:“我看几位找错人了。”那人也不介意,仍是笑眯眯地说:“我们循歌而来,怎么可能找错人?”边上一人骑在马上插嘴:“你们放心,今天绝对是这两位姑娘的造化,日后少不得要谢我们呢。”王意面显怒意,许平君不解地小声问:“姐姐,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?”王意在她耳边低语:“我也不清楚,大概是为了抢道,没事找事,不过这些人的来头不小,不是我们能轻易得罪的。郎官在宫里给天子做侍从护卫,官阶可比你父亲高多了,而且这些人的家底背景都不弱,大多是世家子弟,如非不得已,最好不要和他们起冲突。”朝廷选拔官吏的方式中有一种称为“任子”,是指但凡两千石以上官吏任满三年者,可以保举子嗣一人为官,任者一般为郎官或是太子属官。平君惊呼:“那现在怎么办?”王意努了努嘴,微微一笑,“你忘了,我们这也有个世家公子呢。”说话间,张彭祖已与对方攀上交情,介绍身份之后,那些郎官也是大大一愣,“原来是光禄勋的公子。”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,更何况是大过自己好几个级别的直隶上属。那些骑在马背上本有炫耀之意的郎卫们纷纷下马,张彭祖无意向他们介绍自己同行的其他人。刘病已眼见对方的目光直往王意和许平君二人身上扫,于是索性回头示意二人进车。王意会意,拉着许平君钻入车厢。将轺车截停的郎卫一共有七人,这时其中的两人已经策马不知去向,剩下四人各自牵着坐骑分散在四周。剩下与张彭祖攀谈的那位郎官,这会儿的口气听起来倒多了几分巴结之意:“你大哥平日待我们兄弟几个都很好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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