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回来这一年多,和王齐很少联系,也几乎不怎么见面,上一次见到王齐,还是姐姐方明妤生日那一天,也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。王齐倒是偶尔会联系他,会问他的近况,关心他工作顺利不顺利,新同事间人际关系处的如何,自己一个人住有没有什么短缺等等,几乎事无巨细,有时候比方明妤问的还细。就像今天这通冷不丁问起他们杂志社内部规划的电话,他姐夫就是这种人,对和自己人有关的甭管什么事都很上心。可是这种关心,从几年前开始,就让方士清变得无比难堪和羞惭。他休息了一天,次日就正常去上班了。知道他那晚和人419的几个同事看到他,眼神里都是&ldo;我懂的&rdo;的揶揄,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配合的笑一笑。笑完回了办公室,他连坐都不能好好坐,只能别别扭扭的侧坐在椅子上,动作稍大牵扯到后面就疼得想哭,打算一上午都不出办公室的门,不想被人看见红彤彤的眼圈。天不遂人愿,刚过十一点,他就不得不出去见客。王齐站在杂志社大门外的台阶上,穿了件铁灰色的长款风衣,内搭米白衬衣,打了一条休闲窄领带,手里提着一个超大的塑料袋,上面印着附近某连锁超市的logo。方士清对他这过于时装的打扮感到诧异:&ldo;姐夫,你没上班吗?&rdo;王齐工作的单位和方明妤的单位归属同个系统,照理说工作时间是必须穿制服或者正装的。王齐眨了下眼,说:&ldo;今天我轮休,中午有个饭局在这附近,顺便过来看看你,身体好点了吗?&rdo;方士清悄悄并紧了双腿:&ldo;嗯,好多了。&rdo;王齐把手里的塑料袋给他:&ldo;给你买了点零食。&rdo;方士清接过来,干巴巴道:&ldo;姐夫,我不是小孩儿了。&rdo;王齐伸手摸了他脑袋一下:&ldo;不说还不觉得,都快比我高了。&rdo;方士清道:&ldo;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,我都二十七了,哪有机会比你高。&rdo;王齐笑了笑,看他的眼神十分温暖。方士清却转开了视线,说道:&ldo;我姐明天就回来了吧?&rdo;王齐把双手插进风衣衣兜里:&ldo;嗯,应该是。&rdo;方士清道:&ldo;等她回来,我请你们两口子吃饭。&rdo;王齐抬手看了眼表,道:&ldo;再说吧,我得走了。那个……你注意身体。&rdo;方士清点点头:&ldo;姐夫再见。&rdo;他提着一大兜东西回到社里,冲着外面工作间里的女孩子们说道:&ldo;有没有妹子不减肥,这里有零食,要不要吃?&rdo;他自己只拿了一块巧克力装进兜里,就把带子给了那群女孩子,看她们嘻嘻哈哈的挑拣那袋子里的东西。王齐大概还是把他当成了十年前那个刚到帝都来的小朋友,不然也不会在听说他生病以后,专门买些巧克力糖果蛋糕来哄他。一个女孩道:&ldo;诶?方主编,你朋友怎么还给你买这种东西啊?&rdo;方士清纳闷的看过去,只见那堆东西里有一袋两公斤装的阿胶红枣,包装袋上写着四个无比醒目的大字‐‐&ldo;滋阴补肾&rdo;。☆、方明妤出差回来这天晚上,方士清给她打了个问候电话。&ldo;现在打来真是没诚意,&rdo;他姐在电话里责问他,&ldo;下午怎么不去机场接我?&rdo;方士清当然知道她不是真心责备,问道:&ldo;你们单位都没给方大法官派车吗?姐夫呢?他没去接你?&rdo;方明妤道:&ldo;公车整顿以后,哪还有车能随便派给我?你姐夫忙,我自己打车回来的……清清问你呢,大忙人。&rdo;后面这句显然是说给她身旁的王齐听。方士清调侃道:&ldo;就知道你这一回来得和姐夫过二人世界,小别新婚什么的,我懂。&rdo;方明妤笑了两声:&ldo;你懂什么呀你懂?不说我都忘了,上回跟你说的那个事儿,就这两三天里,我跟人家女孩子约个时间,你们见个面。&rdo;方士清顿时头大,含糊道:&ldo;我这阵子也很忙……&rdo;听筒里传来王齐稍远些的声音:&ldo;清清昨天还说想请你我一起吃饭。&rdo;方明妤语气愉快的说道:&ldo;是吗?正好明天晚上我应该是没安排,你呢?&rdo;王齐:&ldo;我也没事儿。&rdo;方明妤继续对弟弟说:&ldo;那就定明天晚上吧,火锅怎么样?&rdo;方士清有点无语,他昨天对王齐就是随口那么一说,完全不是真心的。他试图推掉这个家庭饭局:&ldo;明晚我可能……&rdo;方明妤打断他道:&ldo;得了吧你,每到月中这几天就闲得发慌,是约了人喝酒还是玩别的?反正不会是什么正经事,都往后推一推,明天晚上就安心陪我吃火锅去。&rdo;方士清只得答应了下来。又和弟弟闲聊了几句,卡着刚刚好的时间挂了电话,方明妤起身准备去揭掉脸上的面膜。&ldo;明妤,&rdo;王齐冷不丁道,&ldo;我想跟你说件事儿。&rdo;方明妤道:&ldo;什么事儿?等我把脸洗了再说吧。&rdo;王齐没再说话,看她的眼神却有几分古怪。方明妤被他看得怔了几秒,才转身进卫生间,随手把面膜丢进垃圾篓里,她到洗脸池前打开水龙头,双手刚刚被水沾湿,忽然想到了什么,脸色瞬间有些泛白。过了片刻,她低下头慢慢洗过脸,又慢慢涂好护肤品,把发带箍着的长卷发放了下来,认认真真的梳整齐,又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自己一番,才走了出来。王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,神色如常。她脚步缓慢的走过去,在王齐旁边的另一张沙发上坐下,转过头也看起了新闻。沉默中,这对夫妻之间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氛。王齐把视线从电视新闻挪到了方明妤身上,她却还是把脸冲着电视的方向,只是秀气的鼻翼有些微翕动,昭示着她已经开始变得不稳的情绪。王齐张了张嘴,还没说出话来,方明妤却像是抢着先开口一般说道:&ldo;你是不是想离婚?&rdo;她终于转过脸来,美丽的双眸中蓄满了泪水。王齐皱了皱眉,伸手从茶几下拿了纸抽给她,低声说:&ldo;是。&rdo;方明妤没有理会他递过来的纸抽盒子,泪珠已经滚落下来,却丝毫不显柔弱,面容平静的问道:&ldo;为什么是现在?&rdo;王齐放下纸抽,身体向后靠了靠,右手突兀的摸了下自己的脸,表情有几分莫名的尴尬,他掩饰一般的假咳一声,才说道:&ldo;前几天,我和别人发生了关系……我觉得,我很喜欢他。&rdo;方明妤难掩惊愕:&ldo;……是我认识的人吗?&rdo;王齐却像不想多谈,简单明了的说道:&ldo;以前说好的,一旦出现这种情况,我就不会再履行当初的约定。至于婚内共同财产,你想要什么都行,可以都给你。&rdo;方明妤脸颊上的泪还没干,心头涌起的万般不舍却被王齐这绝决的态度冲的烟消云散,要强惯了的她也下意识的摆出了公事公办的姿态,说道:&ldo;财产该怎么分就怎么分,我不会占你的便宜……毕竟,主要问题还是出在我这里。&rdo;&ldo;随便吧,你喜欢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。&rdo;王齐看了看她,又道,&ldo;我也不是急着这一两天里就要办,你可以慢慢来。&rdo;方明妤忍不住刻薄道:&ldo;就这你还说你不着急?我看你是恨不得离婚办事处今天晚上就加班,帮你把离婚手续办了。&rdo;王齐想了想,道:&ldo;这倒真没有,明天也行。&rdo;方明妤嘴角抽动了一下,像笑又不像,她深吸了口气,道:&ldo;给我点时间……在这之前,我不想被人知道我们离婚的事,尤其是我家里人。&rdo;王齐点点头,道:&ldo;可以。&rdo;方明妤把一侧头发拨到耳后,状若不经意的再次问道:&ldo;那个女人,是我认识的人吗?&rdo;王齐看她一眼,关掉电视站了起来,道:&ldo;以后再说这个吧……我还有点事,得出去一下,你早点睡。&rdo;王齐走后,方明妤在客厅里呆坐了良久,才起身回到卧室里,床头墙壁上挂着她和王齐的巨幅婚纱照,照片中两人笑容甜蜜,宛若天作之合。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,这照片至今还挂在这里,不过是为了展示给偶尔到访的客人们看。这个房间的衣橱里,只挂了方明妤的衣服,这张双人床上,每晚都空着另一半。这对外人眼里的模范夫妻,结婚八年零两个月,却已经分居了八年。第二天下午,方士清接到姐姐的电话,说单位临时有事,晚上不能去吃火锅了。挂了电话,无精打采了大半天的方士清重新来了精神,打算晚上去泡吧。和王齐两口子坐在一起,他浑身不得劲儿不说,他又是个无辣不欢的人,清汤火锅里涮羊肉跟吃纸有什么区别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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