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急,伸手扯住他的衣袖。他微愣,顿在那里,没有继续走,可也没有回头。风鼓起他伸展的广袖,呼啦啦地响。我很想问,庄王跟安王的调侃是否让他难堪了,又想问,皇上是否训斥他了。可我却无法开口。他的手僵直着,相隔不到半尺,是我的手。我鼓得起勇气扯他的衣袖,却不敢再进一步去牵他的手。时间在这一刻停滞,我看到他墨黑的发被风吹着,散乱地飞扬。终于,他冰冷平静的声音传来,“逾矩的事只可一,不可二。你是景泰殿的宫女当尽心尽力侍候皇上,不可有非分之念。”不可有非分之念!我黯然松手,看着他挺拔的身影绝尘而去。意料中的结局,也是我想要的结局。可我仍是无法抑制地悲伤。早在庄王调侃他的时候,我就明白了,自己一时的任性给他带来了麻烦。他的处境本就不太好,我怎么舍得再让他为难?他片刻的犹豫已让我满足,他的心里是有我的,尽管可能只占了很小很小的空间。毕竟我们的身份是天渊之别。我奢求不了太多。以后便如他所说,安安分分地伺候皇上,等着出宫的那天。收拾了心情往前院走。平王并不在,只墨书一个人等在那里。他见到我,抱拳作了个揖,“有劳叶姑娘。”我欠身还礼,带他去了依柳的房间。依柳是掌事宫女,一个人住。因无人打扫,又加上东西被人翻腾过,屋里十分凌乱。墨书环顾一下,很快地挑了两件依柳常穿的衣服,并没有多待。离开依柳的房间,墨书又行礼,“这一去,或许经年不能再见。我替依柳谢过姑娘。”我吃惊地问:“你不回来了么?”他淡淡地答:“我家在南江,与盛京隔着千山万水,若无大事就不回了。姑娘多保重。”依然是旁若无人的冷漠样子。我有点羡慕依柳,她的情意终究没有白付,墨书会带她回乡,将她葬入祖坟。跟墨书一同出了纤云宫的宫门,看到平王站在石子小径上,脸朝向这边。是在等墨书吧?他们主仆的关系很好。远远地朝他笑了笑,行了宫礼,朝景泰殿走去。御书房静悄悄的。皇上斜靠在罗汉榻上,手里捧着一本书,眼睛却微阖着,仿佛睡着了。巧云跪在榻前,双手捏着美人拳不徐不疾地替皇上捶腿。范公公与两个小太监则神情拘谨地在一旁站着。我屏住气息,蹑手蹑脚地走到范公公身旁站好,意思是“我回来了。”范公公点点头,没有言语。恰此时,皇上的手突然动了动,一张纸自书页飞出,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。我刚要去捡,巧云已先一步捡了起来。那张纸约莫三寸见方,边角有些发黄,似乎有些年头了。上面画着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的年轻男子。我正要细看,皇上却睁开了眼睛,劈手夺过纸片,喝道:“大胆奴才,这也是你能动的?”巧云慌忙跪下,解释道:“奴婢不敢,方才这纸……”皇上不等她分辨,唤道:“来人,将这贱奴的手砍了!”两名小太监立时上前将巧云架了起来,巧云哭着求饶,“皇上恕罪,皇上恕罪……”小太监手脚利落地掏出帕子塞了她的嘴,拖了出去。我吓得手脚冰凉,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。皇上犹未解气,行至书案前,双手一拂,案上的杯盏、纸笔、奏折“噼里啪啦,叮呤当啷”地掉了满地。有两本奏折恰落在他脚前,他飞起一脚,踢了出去。接着又将案上残留的镇纸、玉尺一个个地全摔在地上。屋里一片狼藉!范公公犹豫了下,没敢上前,悄声地跪在地上。我腿脚早软,亦借势跪下来,心仍在怦怦地跳,大气不敢出一口,生怕不小心被皇上的怒火殃及。过了好一阵子,皇上颓然坐在太师椅上,重重地喘了口粗气。屋里压抑着的气氛丝丝缕缕地散了出去。范公公爬过去,收拾地上的碎瓷片。我则起身倒了温茶过来,恭敬地放在案上。皇上端着茶杯喝了两口,我的心才满满放回原处。蹲下、身,与范公公一起将地上的奏折一本本捡起来,用朱笔批过的放在一边,尚未批过的放到另一边。皇上默默地看着我们两人忙活,并不作声。有几本折子被他踩在脚下,范公公与我面面相觑,谁都不敢去捡,可也不敢不捡。恰此时,张禄进来禀道:“皇上,晚膳准备好了,摆在哪里?”皇上冷冷地吐出一个字,“滚!”脚动了动。我急忙将折子抽出来,范公公舒了口气。两摞折子摆在案上,各有一尺多高,像是两座大山,将皇上挤在了中间。此时,暮色四合,屋里已暗了下来。皇上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宽大的书案后头,显得越发苍老。已是知天命的年纪,若在平常人家,正当含饴弄孙悠闲度日的好时光,可他每天还要为国事家事操劳。不禁,对皇上有了几分同情之意。说到底,他也只是个老人。范公公看着天已全黑,取了宫灯来,正要点。皇上开口道:“别点灯,你们都出去,朕想一个人待会。”我与范公公轻手轻脚地出去,掩上了门。张禄仍等在外面,焦急地问:“皇上说了用膳没?”范公公摇头。我却急着找方才拖巧云出去的小太监。张禄道:“不必找了,他们去了永巷。”我愕然。永巷是囚禁犯了罪的宫女妃嫔的地方,也是老弱病残的宫女混吃等死的地方。进去了,便永不见天日,只等着死就行了。他们怎么能将巧云送到那里去?张禄尖酸地说:“手都没了,成了废人一个,还能去哪里?”“啊——”我到底忍不住惊呼出来。巧云若是晚一步,捡起纸片的那人就是我,那么被砍了手,送到永巷去的人就是我。想到此不禁冷汗淋漓,身子颤抖得几乎站不住。张禄讥讽道:“这就怕了?在皇上身边伺候,若不多长点眼色,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。”范公公叹口气,宽慰道:“都是命里注定,别多想,回头让眉绣跟你做伴。”我猛地想起来,巧云曾说过,若她捱了揍,让范公公通融通融多休息几天。没想到,竟一语成谶。她后半辈子不必干活,只能休息了。过了约莫两柱香功夫,张禄耐不住,悄悄进去问了声,要不要摆饭,又被皇上骂了出来。他急得抓耳挠腮,“皇上龙体尊贵,不用膳怎么能受得了?”说实话,张禄平素刻薄势利,可对皇上的忠心却不容置疑。这点还是很让人佩服的。所以,当他第三次被皇上骂出来的时候,我出了个主意,“皇上没胃口就算了,反正膳食也冷了,倒不如叫膳房准备些稀粥小菜,等皇上想吃了随时可以端上来。”张禄听着有道理,吩咐小太监过御膳房跑腿。我们几人仍按着各自的位置站好。忽听皇上喊道:“来人,掌灯!”范公公连忙提着宫灯进去,不大工夫便出来,道:“阿浅,皇上要你进去。”☆、30绿梅花我浑身的汗毛“唰”地竖了起来,求救地看向范公公。范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。张禄却道:“还不快进去,别让皇上等急了。”双腿不听使唤般就是挪不动,张禄猛推我一把,身体触到门的瞬间,神智骤然清醒过来,伸手拉开门。张禄悄声道:“问问皇上用不用膳?”诺大的书房只点了一盏灯,昏黄暗淡。皇上仍靠在太师椅上,姿势竟是没有动过。我怯怯地唤了声,“皇上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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