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同骆应渟父女依依惜别出了客栈,径往布政司衙门向年富辞行。年富说起鉴胜被王山放走之事,犹自恨恨不已,骆玉书道:“世伯不必动怒。王振欺君害民,恶行岂止于此,终有一日难逃国法天纪。”年富只是摇头嗟叹。
顾骆二人出了大门,正要去寻景兰舟,忽听头顶上微微有些响动,抬头见他坐在布政司门口一株大树之上,正望着二人吟吟而笑。骆玉书拱手道:“大德不辞让,深交无多言,此间之事便交托景兄。”景兰舟回礼道:“二位珍重,数日之内当复相见。”骆玉书一抱拳道:“请。”二人扬鞭催马,绝尘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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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兰舟昨日整晚守在房顶未见动静,眼见天光渐亮,虽是时值春日,屋顶上曝晒之下却也颇觉燥热,便藏身于一旁树冠之中遮荫。他仰望日头已近午时,心想:“按小石头的线报,王林一伙天黑前便能赶到,谅他们不敢日间公然行凶,多半要等入夜动手。”在树上略一环望,见丐帮弟子看似疏疏落落散布在衙门四周,实则紧守各处方位,部署极是严密,正觉心下稍安,忽听左后方一阵树叶窸窣之声,刚要扭头看时,右肩已被轻轻拍了一下。
景兰舟见竟被对方欺到身后方才察觉,适才这一下若是出手偷袭,已然要了自己性命,大骇之下忽尔心念一动,头也不回地道:“冼姑娘,你好。”那人轻轻一笑,跃到景兰舟身旁一根粗枝之上,枝头树叶连抖也没抖动一下,轻功之高令人叹为观止。只见对方桃腮杏面,不是冼清让是谁?
景兰舟见她挨着自己身边轻轻坐下,不知怎地心下生出一股亲近之意。他见周围丐帮弟子甚多,低声笑道:“冼姑娘,倘若丐帮见到我俩在一起,定要以为我是你的同谋了。”
冼清让眉毛一扬,道:“你又叫我替你朋友治伤,又让我帮你对付锦衣卫,还不准我跟下属为难,怎么不是我的同谋?要我说啊,你是宫主,我是部下。”景兰舟笑道:“能者多劳,那也得姑娘真的愿意替我做这些事才行。”
冼清让嗤嗤娇笑道:“好没良心!何汉岑我已答应饶他,替骆姑娘施针下药的难道不是我的人?”景兰舟道:“那还有一件呢?”冼清让淡淡地道:“王林一伙被我派人堵在洧川县南的牛脾山,此刻多半已大败而逃了。”景兰舟面色微变,问道:“宫主此言当真?”冼清让道:“这又是甚么了不起的事,犯得着扯谎邀功?”
景兰舟不料对方一言九鼎,竟真派人对付王林,心里不禁暗暗叫苦。他知若被锦衣卫发觉相助于家的竟是无为教的人,于谦纵使跳进黄河也百口莫辩;但对方既是一片好意,这话摆明了是嫌厌其来路不正,却如何说得出口?
冼清让见他神情有异,脸一沉道:“公子放心,巡抚大人是刚正不阿的名臣,怎会同我们这些妖人乱党有所往来?我是叫他们打着尊师的名号去教训王林,不得已冒犯了思过先生清誉,在这儿给他老人家的高徒赔罪啦。”
景兰舟又被她说中心事,不由得脸上一红,虽觉此举实也太过荒诞不经,但总算考虑得颇为周到,如此一来于谦便无话柄落入人手,心下甚是感激,忙道:“景某既是姑娘的同谋,自然也是妖邪乱党了。此处便是藩司衙门,姑娘这就将在下绑了,前去出首倒也方便。”
冼清让噗嗤一声笑道:“你这人哪,说不上两三句就没个正经。”景兰舟道:“我怎地不正经了?姑娘武功远胜景某,适才这么悄无声息般掩到在下身后,轻功就比我高明得多,倘若真要绑我,自是轻而易举。”冼清让笑道:“你这可谬赞了。我本就躲在这棵树上,并非是轻功高明。”
景兰舟不解道:“你原本就在树上?”冼清让道:“是啊,你在房顶上坐了一夜,我在树上待了一晚,有甚么好奇怪?”景兰舟笑道:“景某师命在身,不敢有所疏怠,姑娘就算有心要帮我的忙,又何必陪在下吹一整晚冷风?”
冼清让眼波流转,道:“你这人当着我面总是嬉皮笑脸,姑娘前姑娘后的,我就想瞧瞧你一个人时会不会也记着我。”景兰舟见对方这几句话竟不啻自表情意,饶是他为人放达不羁,却也不禁浑身一震。
冼清让缄默片刻,问道:“不知在公子眼里,我可是个心肠歹毒、杀人不眨眼的妖女?”景兰舟道:“直到昨夜之前,我跟姑娘都是素昧平生,就算平日里有些江湖传闻,此刻观之也未必属实。”冼清让叹道:“那些传言定说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了,是不是?景公子,我有些心事想跟你说,不知你可愿听?”景兰舟道:“姑娘请讲,在下洗耳恭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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