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喜欢穿男装,因为只有男装可以不用穿长裾,而且男装的下裳比起女装的深衣裙摆而言,要宽松许多。反正,在我这个外行人眼里,也实在分不清男式深衣和女式深衣的区别。怎么穿都差不多!我一直认为一月期满便可以开关放风,我甚至前天就开始谋策外出计划,准备出去大肆采购一番,因为口袋里没钱,我还提前和阴就商量好,这个月暂时先借他的月钱来使。可没想我的一切计划赶不上阴识的变化,就在我满心欢喜的准备出关前,他叫琥珀送了一具古琴过来,说是已替我请了琴师,要我安心留在房里等着学琴。我当时就懵了,瞪着那具古琴,一把抓过来就要往地上砸。要不是胭脂抱得快,估计一架价值不菲的古琴就得当场粉身碎骨。“姑娘三思啊!”胭脂声泪俱下。琥珀脸色发白,一时还没反应过来,过了会儿,两腿打颤,扑通坐倒在地。我舒了口气,强忍着胸口的郁闷,把琴缓缓放下:“你放心,我不砸琴,这琴看起来也是件古董,搁到两千年后那就更加值钱,砸了怪可惜的。”我一松手,琥珀胆战心惊的抱住琴身,当即跳开,离得我远远的,生怕我再发狂。“我累了,想歇会儿。胭脂,你和琥珀都出去,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!”胭脂和琥珀一脸心悸的走了出去,等她们带上门,我飞快的换装,衣裳照旧换成男服,然而男子的发髻却是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盘不起来的,无可奈何之下,我只得顶了一头披肩长发,从窗口直接跳了下去。这还真得感谢阴识,大概是原来怜惜妹妹体弱多病之躯,所以将寝室安排在了一楼。这若是搁个二楼、三楼什么的,我哪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见窗就跳?脚刚踩到实地,忽听跟前有人沉声道:“姑娘,请回!”我倒退一大步,只见阴禄站在窗底下,躬身向我一揖到底。有那么一瞬间,我万念俱灰,没想到阴识那么狠,居然连一丝退路也不留给我。我的拗脾气顿时上来了,回去乖乖听从他的话学琴,只怕也难逃被他耻笑的下场。“姑娘,请回!”阴禄姿势不变,把话又重复了遍。我一不做二不休,不等他站直腰,抬手一记横劈,掌缘凌厉的劈在他后颈。阴禄连哼都没哼一声,便头朝地的栽下,直接趴到地上不动了。我的一颗心怦怦乱跳。自打考上黑带,实战时和师兄师弟们没少喂招,甚至还练习过掌劈木板,我向来都是全力施为,绝不留情。这会儿虽然刻意收了几分力道,但是毕竟心里没底。我小心翼翼的弯腰,伸手试探他的鼻息:“喂,你一个大男人,可别虚有其表,那么不经打啊。”几秒钟后,我松了口气,还好,还有呼吸:“阴管家,对不住了!地上凉,你躺会儿就起吧。”我吐了吐舌,驾轻就熟的往后院摸去。绑架七百顷田地到底有多大?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徒步步行了一个上午,原以为自己必然已经走出新野了,可是到田里向耕作的农夫一打听,却发现原来自己还在阴家的地盘上打转。土财主!阴家果然有钱,据闻阴丽华的父亲阴陆在其七岁时便已过世,可以想象一个如此庞大的家业从此压在长子阴识肩上,他需要有多大的胆识和气魄来一肩担起这个重担。一方面怀着对阴识的点点愧疚之意,一方面又不甘心被他禁锢在狭小的房间里,乖乖的做大家闺秀,我内心交战不已。到得晌午,肚子饿得咕咕直叫,出门时逃得太过匆忙,身上竟是连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带。路旁荒僻,除了庄稼竟是连个歇脚的馆舍也不得见。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两千年前的落后,不禁更加怀念起在阴家的锦衣玉食来。阴识虽然要求甚严,但至少他对我这个“妹妹”还是挺够意思的。好容易过了庄稼地,在穿过一片树林后,我终于无奈的承认自己迷路了,在林子里绕了半天跟鬼打墙似的,愣是没能走出去。绿荫华盖,鸟鸣虫啾,好一派早春气息。我腿软无力的扶住一棵树,欲哭无泪,早知如此,就算阴识让我琴棋书画无一不学,我都不敢再这么任性了。“哞——哞——”我耳朵猛地竖了起来,侧耳再听,果然没错,是牛叫的声音,清清楚楚的从左边树丛后传了出来。踉踉跄跄的奔了过去,拨开一人高灌木丛,我的眼前不禁一亮,一辆牛车赫然停在树丛后的空地上。“天不绝我!”我兴奋得手舞足蹈。“什么人?!”还没靠近牛车,猛听身后爆出一声厉喝,“好呀,居然还有人敢偷我们哥仨的牛车,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!”我刚要回头解释,突然眼前一花,一团白晃晃的迎面袭来,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,沉腰扎马。当地声,那团白芒落在车辕上,砸出点点火星。我凝神一看,顿时吓出一身冷汗,只见一柄长剑直直的劈入木辕三分,剑身颤巍巍的嗡嗡作响。握剑之人,是个年纪在二十来岁的青年,一字眉,眼睛瞪得跟狼一样。在他的注视下,我心脏一阵痉挛,那种不受控制的剧跳感觉再次出现。其实他长相原本不恶,只是为了突显自己的霸气,有点刻意装酷,硬是摆出一副了强悍的架势。不管他是空摆架子,还是真有本事,至少他手上有剑,而他……刚才那一剑,货真价实的向我劈了下来。心跳在数秒钟后恢复正常,这个时候后有凶徒,前有恶霸,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才能化解此刻的危机。“子张,剑下留情!”斜刺里有个清爽的声音忽道。我脖子僵硬,连头也不敢回,只是死死的盯住了那个叫子张的手中长剑,我怕他趁我分心的时候再一剑劈来。看样子,我一个不小心踩到了雷!还不只是一颗,这一踩便是三颗。边上那个说话的人靠了过来,伸手去拦子张的手,小声道:“别紧张,只是个小女子。”身后一开始鬼叫吓人的男人也走近,我能清楚的听到他脚踩在草地上发出的沙沙声响:“即使是个女子,可她想偷我们的牛车,我们不能轻饶了她!”“我……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你们的牛车了?”我一时火起,猛地拧身,却对上一张惨白的脸孔。那个人个子长得很高挑,身材极瘦,长脸,倒挂眉,鹰钩鼻。这种种加起来都不算得什么,关键是他的脸色,面无血丝,活脱脱的跟个白无常似的。我的气焰被他的样子吓得熄了一大半,见他眉毛一挑,露出十分不悦的表情,忙笑着打哈哈:“我真没要偷你们的牛车,我只是迷路了,见有车停在这里,想过来找个人问问路。”白无常将信将疑的瞥了我一眼:“这女子虽然穿得不伦不类,可是衣裳料子不错,不像是穷苦人家出生。”持剑的子张从车辕上跳了起来,收剑归鞘:“这里是新野地界,南阳郡新野乡除了姓阴的,便是姓邓的最有钱,问问她是姓阴还是姓邓,咱们顺手做了这票买卖再去绿林山亦不迟。”边上那个讲话最温和,看起来也是最好说话的年轻人犹豫道:“我们赶路要紧,这几日官府缉拿得紧,还是勿多生事端的好。”子张嗤笑道:“成丹,你也忒胆小怕事了些。”成丹面色不悦的沉下脸来,那个白无常随即插嘴道:“咱们此次去投奔王氏兄弟,空手而去未免不大好看。如今这女子自己撞到咱们手里,这是老天爷送给咱的便宜事,岂有不要之理?”成丹闷声道:“听闻新野阴识、邓晨,皆不是好惹之辈,我不想徒增麻烦,原是好心提醒,却也并非说是怕了他们!”说着,低头转向我,问道,“女子,你叫什么名字?”我心里一抖,带着颤音道:“我……我姓管,我……我迷路了,我想回家……”原是想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好博取同情,可没想自己是真的害怕到了极点,不禁声音抖得不行,就连眼泪也是不由自主的滚落下来。以前总爱看一些武侠小说,特别喜欢小说里那些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,如今自个当真身临其境,成了被劫持的对象,却只剩下害怕和哭泣了。这……真的一点也不好玩。“我想回家——”我索性坐到地上,放声大哭,学着小孩儿的撒泼无赖,在草地上蹬腿打滚,“我要回家啊——”我真的想回家,回去躺沙发上捧着武侠小说,嚼着薯片,喝着可乐,津津有味的品味里头那些大侠生死相搏的惊险历程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枯黄扎人的草地上,被人拿剑威胁。那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,过了好一会儿,子张突然大喝一声:“闭嘴!不许再哭!”我瑟缩一下,我最怕他手里的那柄剑,他说什么我哪敢违背,当即收声,匆忙用袖子抹干眼泪:“我没哭。”白无常哈哈大笑,一扫脸上阴霾气息:“这小女子有点意思。”唯有成丹一言不发,我注意到他脸色阴沉,若有所思,才瞧了他一眼,他突然跨步上前,伸手一把抓向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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