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铭今年三十一岁,两年前他二十九岁,平时与同事聊天的时候,关铭对于当时流行的东西可以搭上两句,如果是童年的时候发生的大事,或者是什么小时候流行的电视剧与动画片,关铭是不知道的。
“我没有童年,”关铭提起时没什么情绪,没有轻松,也没有过不去,“你们是祖国的花朵,我是小草。”
他习惯性地瘫坐在办公椅上,那姿势把脖子都藏了起来,他伸出两只手,比划了一个长度,说道:“每天我妈回家,拿这么长的铁格尺,四十厘米的那种,坐在沙发上,然后我就把作业拿出来,如果错了一个,就挨打,一道题一下。”
郑余余是听过这个故事的,因为俩人都关联着郑老这个人的关系,又因为关铭因为破了一起案子,在这一行中有些名气,他爸曾不止一次提起过关铭这个人,那时候他才上高三,关铭是他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。
张智障真的很智障,还乐呵呵地问他:“打哪儿啊?”
“看心情,”关铭懒散地说,“手、屁股之类的吧,你没挨过打?”
于是众人便说挨没挨过,话家常时很难会隐藏住心里的隐性自恋,大家无论是挨没挨过打都是要发表一番的,隐隐透露出些自己家里的家教家风之类的自傲。
郑余余再等他开口,但是关铭是不会再说下去的,关于他的家里的故事,关铭没有再深说过,其他人能听说一些故事,也能猜到一些,知道他现在是一个人生活,是真正的无牵无挂的光杆司令,只有一个对他很好的老师,现已经退休,曾任副厅级的老局长。
后来俩人在一起之后,关铭还是提起过一次,但是当时关铭估计已经猜到郑余余对这些都是知道的,但俩人需要这样形式主义一下,由关铭将这个话题提起来,然后才算是将这一篇揭过去。
当时的契机是出了一个挺轰动当地的明星吸/毒事件,大家聊得欢快,郑余余一直很克制地没有参与,下班后俩人一起回家,出租车上关铭困得睡了一觉,醒来的时候正枕在郑余余的肩膀。
“堵车。”郑余余轻声说。
关铭坐起来,说:“吸/毒都挺傻逼的。”
郑余余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给砸了一下,说:“可能有点吧。”
“你觉得人为什么要吸毒?”关铭问。
郑余余觉得关铭是真的因为疑问在问他这个问题,而不是反讽。
郑余余只好拿书里的话来对付:“对毒品认识不足、虚荣心理、抑郁之类的,其实情境的影响很大吧,如果当时的情境中,其余人都吸,那么一个从未接触过毒品的人也会有可能会吸/毒,法不责众心理,你也知道的。”
关铭问:“如果是你你会吗?”
郑余余赶紧说:“不会。”
关铭做了一个“你看”的手势。
郑余余想说我敢这么肯定是因为我爱你啊,要是你人生中的三个人全都栽在这上头你还活不活了。但是这又戳了关铭的心窝子。
“我一辈子也不想让自己对一个东西上瘾到离了它就会疯的地步,”关铭笑说,“依赖一个东西来获得安全感,像话吗?”
郑余余欲言又止。
关铭说:“算了。”
郑余余悄悄握住了他的手,看向了窗外。
过了片刻,郑余余说:“因为你很优秀,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拒绝诱惑。”
“我看和这个关系不大,我妈对我很严格,”关铭无不讥讽地说,“大学毕业呢。”
司机透过后视镜,一双眼睛打量着关铭。
郑余余发现了。
两个人都已经默认郑余余已经知道了关铭的故事,事实上,郑余余也确实是知道的。
“她也许把自己的行为定义为为了爱情,”关铭说,“人总是会升华自己的行为,一瞬间的冲动和性,成了很多人自我放纵的挡箭牌。”
郑余余说:“不要这么说。”
这是他很少见的,关铭这样脆弱的时候,或是说,关铭刻意展示自己的脆弱的时候。
哀而不伤是一种很高级的情感,关铭之前为了一些案件表现出共情和痛苦时,都像是这样。
关铭用一种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对待自己和别人,很容易让人觉得他在嘲讽一切,可能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。
但此刻,不管是不是关铭故意表演,郑余余确实感受到了他的痛苦。
郑余余没有经历过母亲英年早逝,也没有一个冷漠的父亲,所以他其实很难真正理解这样的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怎么样的。
人类的共情是一个伪命题。
关铭摆了摆手:“我其实不是想让你安慰我。”
“嗯,”郑余余说,“但是我想安慰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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