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无咎额角微微出汗,道:“是,小人决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逃脱了。”刘瑾道:“刚才那个小子有点意思,你去查查,明天带来见我。”说完,放下帘子,轿子便向前去了。阴无咎擦拭了额角的冷汗,令道:“来人,立刻去查探那林啸的下落。”秋临风等人自金水河遁去,上岸之后,发现京城街巷,已经到处是东西二厂的人马沿着街巷搜捕而至。清点身边的人手,发现已经折损过半。沈白衣道:“临风,你的伤怎么样了?我们快回去,否则厂卫的人马就要搜过来了。”秋临风忽然停住了脚步,道:“慢着。”月空问道:“秋庄主,怎么了?”秋临风转头向沈白衣问道:“沈大哥,你们有没有向……”他看了看周围道:“向林啸说过我们的计划?”沈白衣摇头道:“我们自离开扬州后,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小七。再说此次行动本是绝密,我们更不可能告诉她了。”秋临风的眼光缓缓扫过穆二、洪三、齐四、朱五、卓六,每一个人都摇了摇头。秋临风道:“我们不能回保生堂了。”穆俨首先想到了:“对了,我们的行动如此绝密,小七怎么会知道的?”沈白衣沉吟道:“小七知道了,很有可能东厂也知道了。”秋临风道:“我们当中有内奸。”一听到内奸二字,大家顿时精神紧张,立刻刀剑出鞘。秋临风摇头道:“内奸不会在我们这群人当中。这次我们的行动,摆明了有死无生,内奸决不会让自己置于死地的。”穆俨道:“那内奸一定是今天留在保生堂的人。”齐墨灵惊叫道:“糟了,临波姑娘还留在保生堂。”秋临风皱了皱眉头道:“临波?昨日王大哥不是送她出城了?”兰亭六友都尴尬地笑了。齐墨灵道:“秋大哥,其实我们都不敢告诉你,临波姑娘根本就没出过城,她又偷偷地回来了。她求我们不要告诉你,她说她一定不会影响大局的。”秋临风顿足道:“她还在保生堂?”沈白衣道:“我以为把她留在保生堂是最安全的地方,谁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变成最危险的地方。”齐墨灵跳了起来,道:“我马上去救她。”秋临风喝道:“慢着,你现在去已经无济无事。我们先找个地方躲避,得等天黑之后再请卓六哥去查探一下。”沈白衣低下头来,道:“秋大哥,对不起,是我们害了临波姑娘。”秋临风一时间心乱如麻,好一会儿,才摇头道:“不关你们的事,是——是临波她自己太任性了。唉!一个蕙儿添乱还不够,又多上一个临波。现在只能暂时放下她们,我们立刻要再找落脚点了。”穆俨道:“可是东西厂的人搜得这么紧,我们现在怎么办呢?”秋临风看了看四周的环境,道:“现在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老四齐墨灵本是京城人,立刻接道:“秋大哥,从这里往左走过一条巷子,就是天桥了。”秋临风沉吟片刻:“兵部主事王守仁大人的住处,就在天桥后面,我们现在就暂到那儿去躲一躲。”齐墨灵道:“听说王守仁大人已经被抄家,王府已经被查封了。”秋临风微笑道:“正是因为王大人府已经被查封,所以现在那儿才是最安全的地方。王府如今空无一人,锦衣卫与东西厂,也不会去搜查一间贴了封条的空宅子。”众人齐声赞好。于是躲开厂卫的搜索队,转眼已经自后园翻墙进入王府。只见王府之内,各个厅堂中的封条犹新,但眼前所见,桌椅狼籍,荒草乱长,一片破败景象。秋临风叹道:“王大人一代大儒,忠良之臣,只因上了一道忠君爱国的奏折,便被刘贼害得家破人亡,连他的府第也变成这样了。”沈白衣看了看四周,道:“正因为此地破败,才正是我们藏身的好地方。”穆俨笑道:“秋庄主倾刻之间,便已经想到了这么一处好所在,果然高明。”秋临风苦笑道:“穆二哥你别取笑了,我连自己眼前之事,都百思不得其解。”沈白衣道:“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会是小七。对了,临风,那支真的是毒镖吗?”秋临风摇头道:“不是,镖上用的是麻药,她只是向我们发出警告,如果我没猜错,可能轿中根本不是刘瑾。”他拿着刚从手臂上拔下来的紫星镖,他已经看着这只镖好一会儿了。忽然伸手在镖头旋转了几下,那镖端竟缓缓地旋出一张极细的纸条来。秋临风打开纸条,纸条上只写着四个字:“骊龙探珠。”沈白衣接过纸条,沉吟道:“骊龙探珠?骊龙探珠?小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”老六卓青阳道:“庄子有云:夫千金之珠,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。小七要去偷一件绝世珍宝,还是要我们去找骊龙之珠?或者说骊龙之珠有什么作用?”秋临风看着兰亭六友道:“六位与她是结义兄弟,应该是最知道她性情的人,难道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吗?”穆俨看着秋临风的脸色,道:“秋兄,难道说你明白了吗?”秋临风缓缓地道:“也不知我的猜测是否对。”阴无咎带着一行人进入八大胡同。八大胡同永远都是那么热闹。通明的灯火,喧嚣的车马,站在门前“张爷”、“李爷”不断吆喝的伙计,势利罗唆的老鸨,卑躬屈膝的龟奴;满楼红袖招的侍女;软语温香的姑娘。陕西胡同的大同姑娘,胭脂胡同的江南书寓,百顺胡同的清吟班,石头胡同的琵琶都各有特色,各具风味,也都是一等一的风月场。近日来最热闹的,却要数金鱼胡同的梨香院。原来,梨香院一月前新从扬州请来江南第一名妓舒韵奴在此挂牌执壶。使得京城各府的公子哥儿如蝇般竞逐过来。而紫星剑林啸,也住在梨香院中,就在舒韵奴的房中。这是梨香院中最好也是最大的一个院落。老鸨带着阴无咎走进来时,八大胡同中最红最美的妓女都在里面。阴无咎走进来时,就看到满屋子的美女,满室的莺咤燕叱,飘着脂香粉腻,却看不到林啸在哪儿。阴无咎沉着脸,问:“林啸在哪儿?”老鸨战战兢兢地道:“刚才、刚才七爷还在这儿呢!”忽听得有人吟道:“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。”从脂粉女人堆里,一人懒洋洋地起身。阴无咎见这人唇红齿白,面若冠玉,那斜飞入鬃的剑眉,那漫不在乎的笑容和偶而一现的凌厉眼神,却是断不敢叫人轻视了去。只见这人一件雪白的袍子上一滩腥红的酒渍,脸上却有一块女子的胭脂唇印,头发散乱,几缕发丝垂下来,更增得那笑容上多了几分邪意。在林啸的身边,一个女子半掩着衣襟紧跟着坐起来,“嘤咛”一声,便令人荡气回肠。阴无咎冷冷地问:“你就是紫星剑林啸?”林啸打了个呵欠,道:“我道是谁,原来是鬼阴先生大驾光临,当真是令人受宠若惊,蓬荜生辉,早知鬼阴先生驾到,我当倒履相迎,诚惶诚恐……”她废话说了一车子,人却仍然懒洋洋地倚着众多美女,半点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模样,更勿论是诚惶诚恐了。阴无咎哼了一声,道:“姓林的,九千岁有请,马上跟我走。”林啸大声叫道:“原来九千岁有请,当真是我林某殊荣已极,韵奴、香香、娇蕊,你们还不快拿爷的衣帽来,不知道九千岁有请吗?”口中叫得热闹,可是却一手挽住了韵奴,一手拿着酒杯,半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。阴无咎心头怒火往上直冲:“林啸,九千岁的命令,你也敢如此放肆吗?”林啸苦笑道:“鬼阴先生,你也看到了,林某恨不得飞奔至九千岁府,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!这些丫头不放人,我是想走也走不得呀!”阴无咎骂道:“混账,这是什么理由?就凭这些婊子能够关得住你?”林啸笑道:“若不是女人,还真留不得住我呢?更重要的是,我此刻若一走,林啸这两字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。韵奴——”舒韵奴应声站起,袅袅地行到梳妆台前,拿出一叠单子递给阴无咎道:“阴相公,这里是七爷亲笔写下的欠条,这家伙欠下赌债、酒债、脂粉钱无数,把自己押在这儿,债目未清,他可不能走呀!他若走了,人家要到梨香院来要债,咱们梨香院可还不起呀!”阴无咎冷笑道:“他欠了多少债?”舒韵奴笑嘻嘻地道:“白银一万二千两整。”阴无咎失声道:“怎么会这么多?”舒韵奴一一数道:“这是他这十来天,在京中三大赌坊欠下的赌债共计六千八百两,与赵小候爷赛马输了两千两,欠下星辉楼珠宝债一千三百两,锦绣坊丝绸八百两,天然居酒席钱五百两,还有一些零碎的花用就不计了……”她合上单子,笑道:“这些债主,咱一个也得罪不起,他们把他押在这儿等还了债才能走。咱们也不怕他赖债,这家伙满肚子的坏水,挺容易能够弄到一两个冤大头替他赎身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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