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思骅睁开眼来,虚弱地说:“那些给万大老爷祝寿的客人,他们暗藏兵器,突然打起来,杀光了万福山庄的所有人不说,还分成好几派的互相砍杀,好象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,个个杀红了眼,最后不知谁放了火,烧着了庄子。唉,一千几百口人,没被人杀死,也给火活活烧死啦,也不知有几人能像我这般侥幸生还的!”思萦撕破自己的裙角边,替他包裹伤口,大眼里满是泪水。赵思骅瞥了她一眼,转头望向师父,悲痛欲绝:“师弟他们都被杀死了,我好没用,只能救了小师妹一个!”胡鸣枫一手按在他肩上,闷声:“师父知道你尽力了,这原也怪不得你,是咱们来错了……”天山巅峰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,直到万福山庄化为一堆无用的灰烬。天山派来的时候共有一十九人,离去时却只剩下了师徒五人,这样惨痛的事想来就令人心碎,所以回到天山后,谁也没想过要再提及此事。赵思骅受的皆是皮外伤,他年轻身子骨强健,回到天山修养了一段时间便痊愈了。胡思蓉可没那么幸运,她内伤严重,整日的昏迷不醒,发烧呓语,吓得胡夫人日夜守在女儿床前寸步不离的陪着,就怕她有什么闪失。胡鸣枫也无心再给门下弟子授武,所以作为大师兄的赵思骅便暂代师职,给师弟师妹们传授武艺。思萦闲暇时便往天山深处跑,她想上山碰碰运气,看能不能采到一朵百年难得一见的雪莲花。这日傍晚,她又是一无所获,怏怏回到天山派,赵思骅牵了追风正要出门,思萦知道他以前每晚这个时候都要出去遛马,不过自从胡思蓉受伤以后,他傍晚的时候就去她房里探望。这时见他又要出门,便喊了声:“大师哥!”赵思骅瞟了她一眼,径自牵马出门,竟没答理她。思萦道:“大师哥,我刚才有叫你啊!”赵思骅与她的感情向来笃好,她若不开心时,他还会千方百计的哄她高兴,几时起竟待她如此陌生了。“我有听见!不用喊两遍的!”思萦一愣:“你去遛马么?带了我去好么?”他抚摩马鬃,心不在焉地回答:“思蓉醒了,她说要吃糖葫芦,我下山去给她买!”“小师妹醒啦,那太好了,我去瞧她!”兴高采烈地正要进门,赵思骅突然回身拉住她:“思蓉说她不想见外人!你让她好好休息,别去打搅她!”她怅然,心里凄苦地想:“原来……我是外人,那,谁又不是外人?是师父,师娘,或者……是大师哥!”嘴唇干涩地动了动,没说出话来,一双大眼睛哀伤地望向赵思骅。他别开眼:“我去了!”牵了追风默默走下石阶。思萦突然幽幽开口:“大师哥,你生我气,对么?”他停步不吭声,她接着说:“你怪我连累了那许多师兄弟枉死,你嘴上虽没说,但你心里在生我气,我知道的!”赵思骅始终一言不发,思萦心里更加确信自己的揣测,激动道:“可是,我也是很无辜的,我没有杀万启田,我更加不清楚那些宾客为什么突然会动手杀人!”“可你当时的的确确就在他房里!”思萦颤道:“那是因为小师妹让我在那房里等她……”他回头厉声斥问:“小师妹现在躺在床上动也动不得,而你却好好的站在我面前。你不要告诉我是小师妹害了你!”说完,气呼呼地跃上马背,一抖缰绳,驰骋而去。她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,跌坐在门前石阶上,只觉得胸口被揪的紧紧的。过得许久,有几个弟子门前经过,惊讶道:“大师姐,你坐在地上做什么?”她茫然道:“我什么都没做过,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你一点也不相信我!”那些个弟子丈二摸不着脑袋,面面相觑。思萦缓缓站起,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,自那以后一病不起。数月后,天气回暖,天山脚下的小部分积雪渐渐融化,胡思蓉在胡夫人悉心照料下,伤势已大为好转。每天天山派练武的院子里,都能听到她唧唧咯咯欢快的笑语,师兄弟们围绕着她身旁,好不热闹。思萦却将自己深锁在房间里,仅从那扇微启的小窗户里分享些稀薄的阳光。到了四月,胡鸣枫突然收到一封书信,便收拾行囊,携同胡夫人下山去了。掌门走后,天山派内大小事物一应交给了赵思骅处理。思萦作为大师姐,有时也不得不出面帮忙料理些琐碎小事,但与赵思骅之间却总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隔阂,所以没过三日,她便找了个借口,独自一人上天山去了。这回她上的却是天山之颠托木尔峰,她大病初愈,身子还很虚弱,却硬挺着爬了半个多月。托木尔峰上常年积雪不化,气候极是严寒,当真寸草不生,滴水也能化冰,一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。转眼随身带来的干粮便全部吃完,实在饿得紧了,她便就地抓雪来吃,如此又挨了三四天,终于让她爬到了最顶峰。峰顶空气稀薄,她饿了这些天,全凭自身毅力苦撑,这时一爬上峰顶,心头猛然一喜,那股子劲松了下,脑袋里嗡的响,双眼一黑,便一头栽在厚厚的雪堆里,滚下山去。雪层受到震动,突然一层层地直往下塌落,形成大面积的雪崩,那激起的雪块卷着思萦瘦弱的身子如万马奔腾,一泻千里。恰在这时,东边山头上有道白影急速的闪过,钻过大雪层时,一道白光射出卷住思萦下坠的腰身,将她拖了出来。那白影横抱起思萦,在雪面上轻松跳跃,纵得几下,已安全逃离开雪崩区。那松动的雪层愈滚愈大,气势磅礴地往山下坠落,震动得整座山峰似乎都在抖动。思萦缓缓睁开双眼,环顾四周,不禁骇然失色。那白影冷冷地说:“你不要命了?还是想整座山峰都给你陪葬?”猛一抬头,她见抱着自己的那人脸色苍白,竟是个相貌俊秀的男子,只是口气冷得就像天山上的千年寒冰,就连说话时竟也没半分热气呼出。思萦心里有些害怕:“传闻天山颠峰上有千年妖怪,莫不是……莫不是竟给我遇上了?”那白衣男子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,冷道:“我是神仙,不是妖怪!”她咬唇轻叹:“神仙也罢,妖怪也好,我都已经不在乎了!”“你不在乎,我可在乎的紧。我住在这里有三十几年啦,可不想就被这么你给毁掉!”白衣男子放下她。思萦惊讶道:“你住在这三十几年?你真是神仙?”“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?”思萦身子剧烈的抖了下,激动地拉住他的衣袖:“那你一定知道天山雪莲在哪?或者你法力高强,求你变朵出来,赐予我好不好?”“变?嘿嘿,你可真是天真!”思萦急道:“求求你啦!”倏地双膝一软,她跪倒在地蓬蓬磕头。白衣男子伸手拉她,思萦与他手指一触,只觉一阵冰凉,直沁入心肺,着实冷得刺骨。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,白衣男子已轻松的将她拎起。眼底有种不经意的温柔闪过,他口气微微放软:“你上山来就是为了要找天山雪莲?”思萦点点头。他眉头一皱:“为什么?”她低声解释:“为了小师妹!她受了伤,很需要!”转念想到胡思蓉此刻伤势早已大愈,根本不需要雪莲了,她上山究其根本原因,其实是要逃避些令她郁闷的东西。“我看你病恹恹的,一阵风也能吹倒,最需要雪莲的人恐怕是你吧!”白衣男子冷哼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小瓷瓶,扔了给她,“拿去!取两颗出来吞下!”思萦虽满心不解,但她向来温顺,当下也不违拗,从瓷瓶里倒了两颗药丸出来,那药丸大约只有米粒大小,通体透明,散发着阵阵淡雅诱人的香气。她肚里空空,早饿慌了,这时闻到香气,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起来,她面上一红,赶紧将药丸吞下。原想含在嘴里细细品味,哪知那药丸入口即化,舔舐舌尖,只留下满口香甜。她奇道:“这是什么?”“你要的东西!”“天山雪莲?”思萦惊跳。“差不多,那瓶子里一共装了十颗,你带三颗给你小师妹也就足够了,剩下的你留着,我看你弱不禁风的,还真随时用得着!”她喃喃道:“这、这到底是什么?”“也没什么,不过是些‘水灵雪莲丹’!”思萦一听,惊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:“‘水灵雪莲丹’?你怎么会有这东西?”眼睛扫过那男子俊雅白皙,毫无血色的脸庞,颤声,“你是水灵宫的人?!你……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”她平常爱听师娘说些江湖佚事,知道武林中有个威震江湖百余年,神秘得几乎可以称之为可怕的帮派——水灵宫。水灵宫神秘可怕,江湖上的老一辈谈之色变,师娘形容说水灵宫的神秘绝不下于百年前的漠北魔教天圣教,可怕绝不亚于五十年前的绝情门。但天圣教已逝,绝情门已毁,水灵宫却是屹立百年不倒,仍是神秘可怕地存在着,只是谁都不知道它何时会重现,在江湖上再次掀起风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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