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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页(第1页)

芈月道:&ldo;医挚,我是你接生的,子稷也是你接生的。我们相识这么多年,从楚国到秦国,从我母亲开始,你服侍过我们祖孙三代,名为君臣,实同骨肉。这些年来我们是怎么过的,你一直跟我们在一起,都看得到。你究竟有什么为难之事,不能同我们说?&rdo;女医挚凄然苦笑:&ldo;是,这些年来,我们一直是一起走过,我服侍季芈的时间,比和我亲生骨肉在一起的时候更长。我亲手接生公子,眼看着他从一个婴儿长到如今这样一个英伟少年,看着他如此单纯地待我如亲人,你以为,我会怎么做?&rdo;芈月脸色一变,失声道:&ldo;医挚……&rdo;女医挚微微一笑,身子一软,便已倒下,嘴角有一丝黑血渗出。芈月抢上前,扶住了女医挚,叫道:&ldo;医挚,医挚,你怎么样了?&rdo;嬴稷也扑上去从另一边扶住女医挚,叫道:&ldo;挚婆婆,你怎么了?&rdo;女医挚眼泪缓缓流下:&ldo;我这一生,身不由己,总是要被迫做一些违心的事。幸而神农祖师庇佑,容我一次又一次地躲过真正的灾难。可是这一次,我躲不过去了……&rdo;芈月心头一痛,叹道:&ldo;医挚,你有什么事,为什么不与我商议?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,再难的事,我也会有办法的啊!&rdo;女医挚却摇了摇头,道:&ldo;季芈,你的苦,我又何尝不知?公子戎、莒夫人身在楚国,您尚且无能为力,更何况我……&rdo;她的气息变得微弱,两行眼泪流下,&ldo;她们,一次次拿我儿子的性命来要挟我。是,我心心念想着我的亲生儿子戊儿,可是公子稷,是我一手接生,看着长大的孩子,我就算死也不会伤害他。可我不能不顾我的戊儿,我这个母亲,本就亏欠他太多了。我一直不在他身边,我把别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爱,到最后我已无法分清,到底爱谁多一点。可我心里却知道,我对戊儿亏欠得更多一点。既不忍杀了我最爱的孩子,又不能坐视我亲生的儿子死去,所以,我只能自己死。&rdo;芈月泣不成声道:&ldo;医挚,挚姑姑,对不起,一直是我母子亏欠于你……&rdo;女医挚道:&ldo;季芈,其实有这一天,我早就想到了。医者行医救人,本来就不应该入宫廷、争富贵。唉,我真后悔,当日没有听扁鹊师傅的话,行医于草泽,守住本心。从我入宫的那一天起,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。我的箱中,还有一些解毒之药。季芈,你和公子稷留着防身……&rdo;她说到一半,便已顿住,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。芈月失声惊叫道:&ldo;挚姑姑……&rdo;嬴稷道:&ldo;挚婆婆。&rdo;薜荔和女萝也一起跪下痛哭。芈月抱着女医挚,一字字地发誓道:&ldo;医挚,你放心,我绝不会让你白死,绝不会让那些恶毒之人放肆作恶而不付出代价。你的命,我一定会找人赔上。&rdo;宣室殿内,秦王驷正与樗里疾商议,缪监匆匆进来,对秦王驷附耳说了几句话。秦王驷大惊,拍案道:&ldo;愚妇,坏我大事。&rdo;樗里疾道:&ldo;大王,出了什么事?&rdo;秦王驷挥了挥手道:&ldo;你出去吧。&rdo;却听得殿外一个女声道:&ldo;樗里子是宗伯,此事正应该请他留下。&rdo;樗里疾惊诧地转眼看去,见芈月一身白衣,拉着嬴稷走进来,身后是女萝和薜荔捧着鱼书、药碗以及竹简。芈月走到秦王驷面前跪下哭泣道:&ldo;大王,求大王为臣妾和子稷做主,严惩凶手!&rdo;秦王驷微微闭了一下眼,手中拳头握紧,强抑心头怒火。此刻若不是有樗里疾和芈月在,他会立刻冲到椒房殿中大发雷霆,指着芈姝痛骂一顿。但此时,他只能端坐在上,用极冷漠的声音问道:&ldo;芈八子,你这又是何意?&rdo;芈月转头示意女萝和薜荔将东西呈上,跪地悲号:&ldo;妾身泣血禀告大王:前日王后的女御玳瑁去找女医挚,以其儿子的性命要挟女医挚在子稷的避暑药茶中下毒。女医挚忠心耿耿,不忍对子稷下毒,被逼无奈之下,服毒自尽。这鱼书中,就是玳瑁拿来要挟女医挚的家书,还有女医挚儿子的断指;这药碗之中,就是玳瑁强迫女医挚下的毒,大王若是不信,相信现在去王后的宫中搜查,还能搜到这种毒药。这竹简记录的乃是女医挚临死前的口供,请大王为臣妾做主,为子稷做主。&rdo;秦王驷拿起竹简看了以后,又打开鱼书,看到里面的家书和断指,眼中怒气升腾:&ldo;来人,封椒房殿搜查,将此事相关之人,交由永巷令审问。&rdo;芈月磕头泣道:&ldo;多谢大王。&rdo;樗里疾脸色苍白。他踉跄着走出宣室殿外,忽然眼前一暗,周遭都黑了下来。他一抬头,惊见天边乌云密压压地聚拢,一道惊雷轰隆炸响。樗里疾长叹道:&ldo;这天地,又要变色了!风云忽至,措手不及啊!&rdo;风云变椒房殿内,芈姝木然坐着。她想不到,事情会忽然演变至此。她更想不到,女医挚会以死抗命。她不得不娶进一个可厌的儿媳,不得不与她厌恶的人结盟。她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替她的儿子铺路。可是为什么,事情每每会让她落入难以逆转的境地?永巷令利监奉命来提玳瑁去审问。玳瑁一身素衣,脸色格外苍白。她踉跄着上前,含泪向芈姝磕了三个头,大礼拜别:&ldo;老奴罪该万死,请王后恕罪,这一切皆是老奴的错。老奴与季芈有私怨,这才自作主张,犯下滔天大罪。老奴这便去认罪,绝不敢连累王后。&rdo;芈姝知道这一去,极有可能就是诀别。她与玳瑁这十几年相依为命,虽然素日视她为奴,可是到了此刻,她忽然发现,玳瑁一去,在这寂静深宫中,她就再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。她很想抱着玳瑁崩溃大哭,却只能木然点头:&ldo;你去罢。若有错,便去认错;若无错,也不能认了他人诬陷之词。&rdo;她握紧拳头,指甲掐入掌心,只觉得要掐出血来。傅姆,都是我的错,你一再劝我不要心软,结果我一再心软,让自己落入这般田地。从此以后,我再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。利监奉命来提玳瑁审案,见王后与玳瑁虽然一坐一跪,隔得三尺远,但两人四目相交依依不舍,让他站在一边十分尴尬。等了好一会儿,眼见时候不早,他只得赔笑道:&ldo;王后,奴才奉旨行事,请王后勿怪。&rdo;芈姝凌厉地看了利监一眼,沉声道:&ldo;傅姆年纪大了,你审问归审问,若敢滥用私刑,她受什么苦,我会让你加倍受着。&rdo;利监听了这话,内心暗翻一个白眼,脸上依旧赔着笑道:&ldo;王后放心,宫中自有宫规在,老奴焉敢徇私?&rdo;芈姝点点头:&ldo;去罢。&rdo;玳瑁又磕了个头,便站起来跟着利监出去了。芈姝不由得站起,目送玳瑁离去的身影。忽然间,她的身躯晃了晃,侍女琥珀连忙扶住了她。芈姝眼睛看着玳瑁出去的方向,耳边是黑衣内侍们搜宫的声音,忽然幽幽地问:&ldo;琥珀,你说,我是不是已经老了?&rdo;琥珀强抑惊恐,劝道:&ldo;不会,王后,您正当盛年,如何会老?&rdo;芈姝摇了摇头,凄苦地道:&ldo;不,我老了。若在从前,我绝对不会一声不吭地让他们在我面前带走玳瑁,不会让他们在我面前搜我的宫殿……&rdo;琥珀道:&ldo;这是大王的旨意啊,王后。&rdo;芈姝两行泪水流下,摇头:&ldo;不,这是因为我知道所有的愤怒和抗议,在大王面前,都是没有用的。这么多年过来,我累了,太累了……&rdo;她的声音中,有说不尽的心灰意冷。琥珀吓得忙劝道:&ldo;王后,王后,您别这样!您看,这么多年,这么多事情,王后还不是一样有惊无险地闯过来了?您还有公子荡,还有公子壮,您不可以泄气啊。&rdo;芈姝心头一痛,咬牙道:&ldo;是,我有子荡,我有子壮,我不可以认输。&rdo;她霍地站起来,&ldo;来人,我要去常宁殿。我要去和芈八子对质。我不信,她真的敢与我对抗到底。&rdo;琥珀忙扶住她,劝道:&ldo;王后,大王已经下令封宫了。&rdo;芈姝如被雷击,整个人都傻了:&ldo;封宫,封宫?&rdo;这一生,她经历过数次封宫,却都是有惊无险。可是这一次,她忽然有一种极可怕的感觉。她喃喃道:&ldo;是啊,我不能出去了。&rdo;她就算有再多的威迫手段,也没办法对着芈月使出来了。&ldo;芈八子,你到底想怎么样,是不是想夺我这个王后之位?&rdo;说到最后一句话,她已经忍不住咬牙切齿。&ldo;我想怎么样?&rdo;芈月站在窗前,内心一片冰冷。这世间其他事她都可以暂作忍让,可是把手伸到嬴稷的头上,她是绝对不能忍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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