芈月笑道:&ldo;与其扬汤止沸,不如釜底抽薪。依我看,王后和那些妃嫔没完没了地在大王面前争太子位,倒不如早些把公子们的名分定下。&rdo;芈姝眼睛一亮:&ldo;怎么说?&rdo;芈月说出了四个字来:&ldo;提前分封。&rdo;芈姝似有所悟,方欲叫好,却见玳瑁微一示意,便抑住心头快意,继续追问详情:&ldo;提前分封?如何提前分封?&rdo;芈月心中冷笑,索性一一解释:&ldo;通常诸公子受封,要么在冠礼以后,要么在先王驾崩之后。为了争几块好的封地,还经常争斗不休,甚至会被削减封地。大王后宫子嗣繁盛,现在有了二十多位公子。这些公子,若有受宠的母亲,或者还能够得些好封地;若是母亲地位卑下不受宠,怕是将来谋条出路都难。王后不如上书大王,在万寿节前为这二十几位公子提前分封,还可以多关照一下母亲卑微的公子们,为其多谋些好处。如此一来,人人都会赞颂王后的贤德,岂不是上策?&rdo;芈姝思索片刻,迟疑道:&ldo;你的意思是,把诸公子先分封出去……&rdo;芈月微笑着鼓励道:&ldo;王后英明,只要把诸公子都分封出去,只剩下公子荡,就算他没有立刻被封为太子,也会成为大家心目中的储君。&rdo;芈姝忽然大笑起来,笑着笑着,笑出眼泪来。她伸手拍着芈月的肩头,这次是衷心地表示友善:&ldo;好,好,妹妹,真有你的。你放心,你若不负我,我也必不负你。&rdo;次日,秦王驷便接到了王后上书,说诸公子年岁不一,生母出身地位荣宠不一,但皆是大王之子嗣。恐有倚其年长、倚其母族、倚其荣宠而得封地厚,而年少微贱者无人为之执言,因此建议借秦王驷四十五岁的万寿之期,为诸公子分封藩地。秦王驷接到这封上书,想了很久,却猜不出是谁的主意,让王后出此一招。他索性将这封帛书抛于案上,对缪监道:&ldo;请樗里子进宫。&rdo;樗里疾接到通知入宫,先看了王后这封帛书。看完之后,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地,赞道:&ldo;大王,这是好事啊,王后上此书乃贤德之举。&rdo;秦王驷看着樗里疾,意味深长地道:&ldo;是啊,不管是谁让她开了窍,总归是一件好事。&rdo;樗里疾想起日前君臣对话,当即试探道:&ldo;若是王后能够稍补公子荡之不足,母子相辅相成,大王当也放心了。&rdo;秦王驷不答,却转了话题:&ldo;你是大宗伯,主管宗室事务,这二十多位公子的分封之地,就由你来做个方案吧。&rdo;樗里疾一怔,不想秦王驷竟然答应得这么快,当下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:&ldo;那,诸位公子年纪不一,功劳不一,此番都一齐分封了吗?&rdo;他想试探的是,公子华、公子稷、公子壮这三人,都要分封吗?秦王驷看了樗里疾一眼,漫不经心地挥手:&ldo;横竖这些人将来都是要分封的,索性一次议定罢了。&rdo;他顿了顿,似有所悟,笑道:&ldo;想必你是想到那些年幼的公子未立军功,恐封地小了,将来立了军功不好办。那便给他们的封地周边留些余地,待真立了军功,再加封吧。&rdo;樗里疾见秦王驷不语,只得低下头接了缪监递过来的地图和名册。手中的分量似有千斤之重,他额头冷汗流下,恭敬地道:&ldo;是,臣弟遵旨。&rdo;樗里疾在宣室殿中这一番出来,手里便捧了地图名册。这一幕自然瞒不过有心人,当下宫中便飞快地传开了流言。张仪闻讯,急急来寻芈月,问她:&ldo;季芈可知,大王召樗里疾,欲分封诸公子?&rdo;芈月点头:&ldo;知道。&rdo;张仪急问:&ldo;季芈可有打算?&rdo;芈月不答,却转过话题道:&ldo;此番并吞巴蜀,后续扫尾之事也差不多了吧。想来接下去大王会派人去接管巴蜀。我看到有个叫李冰的大夫上了一道奏折,说是想在都江一带兴修水利,不知道张子以为如何?&rdo;张仪急了:&ldo;这时候,季芈还说这些做什么?&rdo;芈月却依旧微笑,道:&ldo;大王亦同我说过,若能在都江之上兴修水利堰渠,自然会让粮食产量大为提升,功在当下,利在千秋。只是巴蜀虽然富足,但大秦久战贫瘠,中枢财力不足,欲以巴蜀之财力填补空缺。若是兴修都江水利,则不知道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,张子认为,李冰这个设想,行得通吗?&rdo;张仪是何等聪明的人,虽然一时未曾想到芈月用意,但原来气急败坏的神情却还是平静了些。他知道芈月既然不肯接他的话,此时是逼不出来的,当下便顺着她的话题道:&ldo;司马错将军一直对巴蜀十分感兴趣,说只有治理好巴蜀,大秦才有底气争霸天下。他自请去镇守巴蜀,还要带上李冰等人。&rdo;芈月微微一笑:&ldo;那大王有没有说过,要将巴蜀分封给宗室?&rdo;张仪顺口回答:&ldo;朝中建议,我们此番巧取巴蜀,人心未稳,还是应该立原来的蜀王子弟为王,作为一个象征安抚人心。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,待到巴蜀人心稳定,我们有足够的掌控能力,自然就要分藩宗室,以利千秋万代。&rdo;他说到这里,忽然似有所悟。他看着芈月,慢慢地张开了口,指着她,想说什么又说不出,显出平生极难得的蠢相来。芈月微微一笑,没有再说,她知道张仪已经明白了。张仪看着,有些不能置信又有些不甘心。他想开口说什么,可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,没有说。芈月倒是诧异了:&ldo;我以为,张子会劝我。&rdo;张仪看着芈月,眼中精光闪烁,忽然笑了:&ldo;我如今才知道,王后的上书,是谁教她的。&rdo;芈月微笑:&ldo;知我者,张子也!&rdo;张仪却气愤地一甩袖子:&ldo;不,我不知你。我宁可从不知你。&rdo;他转身就走。芈月看着张仪的背影,心中暗暗叹息一声。只是有些话,如今她说不得,只能在心底暗暗抱歉。张仪走了两步,却又止步,转头对着芈月冷笑道:&ldo;有些人,我劝是劝不动的。季芈,只有当现实给您重重一击,才有用。&rdo;说罢,他再不回头,大步而去。王后这一封上书,惊动的不止张仪。披香殿内,魏夫人狂砸室中器物,怒不可遏:&ldo;提前分封,就这么想把我的子华给踢出局去吗?孟芈这个贱人,简直是做梦!&rdo;侍女采薇在一旁惊惶相劝:&ldo;夫人,您息怒,您莫要高声……&rdo;毕竟此时不同以往,魏夫人两度失势,这披香殿中被清洗了数次,外头的人,可未必都是可靠的。魏夫人来回走着,思索着,恶毒地说道:&ldo;孟芈那个蠢货,脑袋里没有半两墨汁,她绝没这个脑子,更没这个器量。哼哼哼,她要有这个器量,根本不会跟我纠缠到今天。这是谁的手笔呢?谁呢?谁要与我作对?这封上书,明明白白,便是要断我子华后路啊。&rdo;见她狂怒之下,一脚踩住脚下杂物,差点一个踉跄,采薇忙上前扶她坐下,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了。魏夫人坐下来,按着太阳穴沉思起来。孟芈为什么这个时候提分封?若只是要对付子华,为什么是这个时候?子华现在正在与齐国交战的前线,并没有什么事足以刺激到王后,令她做这件事。而且,以王后的脑子,也想不出这招来。那么,是谁刺激她在这个时候行动,又是谁为她出了这个主意?想到这里,她抬头问采薇:&ldo;最近朝堂上,或者后宫中,发生了什么事吗?&rdo;见采薇有些迷茫不知重点,她又说了句:&ldo;与公子荡有关,或者是与王后有关的事。&rdo;采薇想了半日,忽然想到一事:&ldo;奴婢听说,前些日子大王宠爱公子稷,看公子荡横竖不顺眼。朝中甚至还有人说,大王有立公子稷为太子的心思。&rdo;魏夫人嗤之以鼻:&ldo;子稷还只是个毛孩子,就算大王有废嫡立庶的心,没理由放着居长有军功的子华不立,去立一个还看不出将来的孩子。&rdo;采薇又道:&ldo;奴婢还听说,前些日子,公子荡与公子稷争执,公子稷的小貔貅抓伤了公子荡,大王还偏袒公子稷,说公子荡不友,王后气得去把芈八子的小貔貅给打杀了。芈八子与王后因此不肯说话了。&rdo;魏夫人不耐烦地摆手:&ldo;这种小儿相争,简直不知所谓。&rdo;采薇想了想又道:&ldo;公子荡那日还打了公子稷,却正好被魏冉将军看到,教训了他一顿,恨得公子荡如今天天去举大鼎练力气,想要自己打败魏冉呢。&rdo;魏夫人&ldo;嗯&rdo;了一声,沉吟道:&ldo;她们的儿子不和,将来公子荡若继位,恐难相处。所以王后想提前分封……不对,以季芈的能力,她有的是手段来阻止王后的图谋,可她却没有动手,倒也奇了……&rdo;采薇建议:&ldo;夫人,那要不要挑动芈八子,和夫人一起阻止这件事?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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