嬴荡不耐烦地推开阍乙:&ldo;滚开。&rdo;见魏冉仍然气凝如山地站着,嬴荡握着拳头恨恨地道:&ldo;你可知道我是谁?&rdo;魏冉冷笑道:&ldo;你欺负你弟弟,不就是仗着身材比他高,力气比他大吗?遇上力气比你大的人,只会说&lso;你可知道我是谁&rso;,羞也不羞?你若没好爹娘,谁又知道你是谁?&rdo;他亦是精细之人,刚才见了嬴稷受人欺负,一怒之下出手,却也知道自己打了王后嫡子,对方必不肯善罢甘休。瞧着这小子是个鲁莽之人,他便先拿话将他扣住,教他不能反口。果然嬴荡听了此言,更是羞愤交加,指着他叫道:&ldo;你也不过是仗着年纪比我长,力气比我大而已。好,你等着,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你打趴下,叫你跪在地上瞧瞧我到底是谁。&rdo;魏冉称赞道:&ldo;好,这句话说得倒像个好汉。那我就等着你长大练好功夫,来找我打架。&rdo;嬴荡转身握拳,愤然道:&ldo;你等着。&rdo;说着,他再也忍不住,一路哭着跑去找王后芈姝了。芈月此时正在芈姝殿中,因为天气转寒,芈姝要众媵女去她宫中,挑选一些毛皮做冬衣。却见嬴荡大哭着进来,芈月一听情况,心急如焚,不待芈姝发作,抢先告辞,急忙来寻嬴稷。她赶到花园,见嬴稷一身是血,抱着小貔貅的尸身,哭得昏天黑地。缪辛蹲在地上,苦苦相劝:&ldo;公子,小皓已经死了。您身上都是血,再待下去会生病的。咱们回去吧!&rdo;魏冉摆摆手,阻止缪辛的相劝:&ldo;子稷,我们把小皓葬了吧。&rdo;嬴稷已经哭到上气不接下气,却依旧倔强地抱着小貔貅:&ldo;不,小皓没死,小皓没死……&rdo;此时,芈月急急赶来:&ldo;子稷……&rdo;嬴稷看到母亲,大声喊道:&ldo;母亲……&rdo;芈月不顾嬴稷一身血污,心疼地抱住他道:&ldo;子稷,子稷……&rdo;嬴稷崩溃地大哭起来。芈月想抱起嬴稷,却一下子没抱动,打了个趔趄。魏冉接过嬴稷道:&ldo;我来吧。&rdo;缪辛趁机接过小貔貅的尸体,道:&ldo;奴才这便将小皓好好葬了。&rdo;嬴稷哭着挣扎道:&ldo;我要小皓,我要小皓……&rdo;芈月只得一边哄着他,一边急忙带他离开花园。三人回到常宁殿,傅姆率侍女们连忙迎出来,见他们衣服上都是血,俱都大惊失色。傅姆忙伸手接过嬴稷,要抱他去沐浴更衣。嬴稷却挣扎着不肯去,反而扑入芈月的怀中,哭个不停:&ldo;母亲,我好怕‐‐‐&rdo;他又惊又怕,此时竟吓得打起嗝来。芈月心疼地一边抚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,一边将他抱入怀中,不断地道:&ldo;子稷,别怕,有母亲在,谁也不能欺负你。放心,不怕,不怕……&rdo;嬴稷把头缩入芈月的怀中,哆嗦道:&ldo;母亲,我好怕,荡哥哥是不是要杀了我?&rdo;芈月一惊:&ldo;为什么这么说?&rdo;嬴稷道:&ldo;他冲我拔剑了。&rdo;芈月的表情变得极为可怕,冰冷地道:&ldo;他冲你……拔剑了?&rdo;嬴稷吓得往后一缩道:&ldo;母亲,母亲,你怎么了?&rdo;芈月回过神来,强笑道:&ldo;没什么,子稷……&rdo;她轻抚着嬴稷脸上的掌印道:&ldo;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伤到?&rdo;嬴稷摇头道:&ldo;没有,他才打了我一掌,舅舅就来了,也打了他一掌。他说要舅舅等着……&rdo;芈月轻叹一声,看着站在门口的魏冉道:&ldo;你可知道自己闯了什么样的祸?&rdo;魏冉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:&ldo;老子沙场浴血,不是为了在一个小毛孩子面前忍气吞声的。&rdo;芈月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,愣了一愣道:&ldo;可他毕竟是王后的嫡子……&rdo;魏冉冷笑:&ldo;那又怎么样?他还不是大王呢。就算他当了大王,想报复老子,天底下大得很,老子随便哪个国家都去得。&rdo;芈月想说什么,却最终无奈叹道:&ldo;此番祸事大了。&rdo;当下抱起嬴稷道:&ldo;我们去见大王吧。否则的话,王后只怕要对你下手了。&rdo;果然,芈姝看着儿子血淋淋的手,暴跳如雷:&ldo;不过一个玩物,芈八子好生大胆,子稷好生大胆!魏冉这个小东西,也敢以下犯上!&rdo;当下便叫了永巷令去捉拿魏冉来问罪。不想芈月已经抢先一步去请了秦王驷,将事情原委告知。秦王驷忙派了太医去看嬴荡,却说只是皮肉之伤。那小貔貅毕竟还在幼年,口齿不利。虽然嬴荡的手被咬出血来,却只是小伤罢了。芈姝欲以魏冉伤人之事追究其过,秦王驷却道嬴荡身为公子,逗一玩物而伤己,又迁怒幼弟,有失手足之情。是嬴荡先出手伤人,魏冉还之,虽然失礼,却是嬴荡有错在先,当下只罚了魏冉一年的俸禄作罢。芈姝疑心秦王驷偏袒芈月,心中怀恨。过了数日,竹园寺人仓皇来报芈月,说是芈姝派人去了竹园,将剩下的那一只小貔貅小玄也打死了,说是为嬴荡泄愤。芈月大惊,赶到竹园之时,却见竹园中一片狼藉。小玄小小的身躯尽是血污,已经不活了。芈月扑倒在地,抚着小玄痛哭失声。这两只小貔貅,曾经带给她和嬴稷母子多少欢乐。她相信这两只圆滚滚的小东西,真的是传说中的吉祥之物,能食噩梦、安心神。她自生下嬴稷以后,一直失眠多梦,自从这两只小东西一来,她只要白天陪着它们玩耍,晚上便不会再有失眠噩梦。嬴稷一直是个太过懂事的孩子,自从有了皓和玄,他的笑容也多了,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。这竹园,原是她母子的一个快乐之源,可惜她的力量太过薄弱,她保护不了皓和玄,保护不了竹园,甚至……她看着泪如雨下的幼子,她如果再不振作,甚至连她的爱子和她自己,她都不能保全。芈月强抑悲伤愤怒,踉跄着站起来,扶着嬴稷劝道:&ldo;子稷,你不要哭了。皓和玄,原是一起来的,皓去了,玄独个儿也是寂寞的,就让它们……一起去了吧。来,母亲与你一起,将它们葬在一起吧。&rdo;两人一起,亲手一锄锄地挖开了土,又取了锦缎来,包裹了玄,郑重地将它与皓葬在了一起。又在其上,种了一片竹子。嬴稷认真地对芈月说:&ldo;母亲,皓和玄爱吃竹子,我们便给它们种无穷无尽的竹子,教它们一直吃着,好不好?&rdo;芈月哽咽着点头:&ldo;好。&rdo;嬴稷沉默了很久,对芈月说:&ldo;母亲,我从此以后,再也不养小动物了。&rdo;芈月抱着嬴稷,失声痛哭。芈月的童年,结束于目睹向氏的死去。而嬴稷的童年,结束于两只小动物的惨死。死亡终结了孩子的天真和无邪。风云起时光一天天过去,日子不会由着人的心意而停下来。宣室殿,秦王驷将一卷竹简朝着嬴荡劈头盖脑地扔去,斥道:&ldo;一点小事都办得这样颠三倒四,寡人要你何用?&rdo;因嬴荡身为嫡子,秦王驷已经开始教他处理政务。只是他好武厌文,只喜欢结交武夫,不爱听谋士之言,结果连着几件事都没办好,惹得秦王驷大怒。此时嬴荡只得狼狈地接过竹简,请罪道:&ldo;儿臣该死。&rdo;秦王驷道:&ldo;土地丈量、户籍登录,乃是国之命脉根本,你怎敢轻忽至此?回大司农处,一桩桩都重新登录!&rdo;嬴荡抱着竹简正要退下,却见嬴稷乖巧地抱着竹简进来行礼:&ldo;父王,儿臣的策论已经写好了。&rdo;两人年纪虽然仅差两三岁,但嬴荡长得粗壮,与他一比,嬴稷便显得小巧可爱。且嬴稷虽然于武事上差了嬴荡一大截,但在文章政务上,却显得聪明多了。他走进来的时候,也看到了嬴荡的狼狈状,却不发一言,只抿嘴一笑,向着嬴荡行了一礼,道:&ldo;兄长好。&rdo;便乖巧地站过一边。见嬴稷到来,秦王驷的神情这才转缓,冲他温和地招手:&ldo;子稷,过来,坐到寡人身边来……&rdo;嬴稷先行礼道:&ldo;是。&rdo;这才冲着嬴荡一笑,坐到了秦王驷身边。自皓与玄死后,嬴稷对嬴荡的态度就大变了。之前两兄弟还有吵有和,虽然嬴荡骄横了些,但嬴稷多半还是乖乖地退让,而嬴荡高兴的时候,还会带着嬴稷一起玩。但自那以后,嬴荡便能够感觉到嬴稷对他若有若无的敌意。只是这种敌意,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,别人眼中却是看不到的。嬴稷还是那样乖巧懂事,但却有意无意地在各种事情上给他挖坑,看他笑话。尤其是这种场合,在他被训斥得最狼狈的时候,嬴稷就会出现,带着弄巧卖乖的笑容,在秦王驷面前撒娇,让嬴荡看到自己和他在父王面前的待遇落差。嬴荡头几次遇上这种事,在嬴稷有意无意的挑衅笑容下,忍不住发作起来,却往往被秦王驷呵斥,说他&ldo;不友&rdo;&ldo;不仁&rdo;。他吃了几次教训,便只能自己忍气了。嬴稷却也乖巧,自那次事件之后,除非在秦王驷跟前,否则出入便带了数名内侍保护。而嬴荡被秦王驷斥责之后,在甘茂劝说下,亦不敢再对嬴稷挑起事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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