阁内阴凉,且衣衫湿淋淋的裹在身上,虽不似寻常女子身子那么娇弱,仍觉得冷飕飕的。“阿嚏”一声,我掩口朝他讪讪一笑,赵元侃已淡声吩咐躬立于门口的侍卫去取衣衫。顺着小径前行,又是一扇门。推门而入,入目处,满排书架,书房竟在花阁之中,打量一周,身形微幌,人已坐在居中案子后的宽大椅子中,笑盈盈地看向仍站在房门的他,“花阁满室飘香,书房简洁雅致,看来外界传扬你沉溺于琴棋书画,不太准确,琴棋书画应该改为摆弄花草……。”话未说完,眼睛余光已瞥见窗下的古琴,遂话锋一转,“你还真会抚琴,……,也真擅长作画……。”笑容僵在脸上,双眼紧盯着案子上的画。画中幽谷,香花遍野、芳草依依,谷中极为开阔,远处有连绵起伏的山脉,瀑布自山峰最高峰泄下。一白衫女子黑发飞扬,衣袖当风翩翩欲落,青碧草地上,一男子双瞳蕴着深情,仰望着女子。画中两人惟妙惟肖,神情逼真。抬起头,望向赵元侃。他俊朗的脸上波澜不惊,双眸沉静无比,默默打量着我的神情。原以为他会尴尬,自己也就能就势顺着他的话,以四两拔千金之术把此事轻描淡写的说过去,让他明白自己经常来他的宫中玩,并非对他有意,而是打发日子。可现在,他分明是想把话说开。怎么办?似乎三十六计,走才为上策。心念及此,我站起身子,边向外冲边装作无事一般埋怨着,“半个时辰了,衣衫还未取过来。我先回去了,再待下去,肯定会伤风。”他眉梢一扬,嘴角勾起一抹笑,“画中的女子是你,男子是我。你为何不问问我,为何会作这张画?而且放于案子中央?”我刹住身形,回身看着他,他已转过身子。我们两人一人在门外,一人在门内,他脸上神情虽犹若春风暖阳,幽幽墨瞳却紧紧裹在我的身上。他是自己的皇叔,这个念头一闪,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。抬起下巴,心头虽打着鼓,唇边仍挤出一丝笑,“没什么可问的,我们首次见面,不就是我自龙亭跃下,而襄王您站在拐角处望着我,和画中差不多。没有料到你丹青造诣不俗,在我看来,虽比不上西汉的毛廷寿、东汉的卫改,我估量着,也不会输他们太多。”往日里口中常称的‘你’换成了‘您’,并且刻意在‘您’之前冠上‘襄王’二字。不知是我有意改了称呼,他心中不爽。还是听着我一味的赞扬卖乖,心中不喜欢。总之,他剑眉微蹙,脸上虽仍挂着丝笑,可双眸渐冷,道:“多谢赞誉,既然你听不出我的意思。我索性就明明白白说出来,我赵元侃喜欢你,从见到你的第一眼,就深深地被你吸引。”下意识地摸摸胳膊,鸡皮疙瘩仍在。他狐疑地看着我的动作,似是忽然明白了我为何有这动作。他脸色一寒,面带微怒,道:“我的一腔爱慕,落在你眼里,是不是很可笑。”自从进宫已三月有余,有了他作伴,日子好过许多。他贵为王爷,却从未在自己面前摆过架子。这么一想,心中尴尬褪了一些,赔笑解释道:“这阵子你常来找你玩,想必令你误会了……。”不对,他方才说是自见到自己第一面就……。我挠挠脸颊,朝他讪讪一笑,“你是否忘了?我有未婚夫婿,总有一天,我会回契丹和他完婚的。”他唇边漾出半个圆弧,面色稍稍缓和一些,“既然没有成婚,有未婚夫婿又有何妨。就是成了婚,若你不喜欢他,我照样会娶了你。我赵元侃不相信自己会争不到佳人芳心。”他面微得意之色,“将来,你不止是我的最爱,还会是天下女子景仰的对象,我要你集万千荣宠于一身,过着众星捧月,金贵无比的日子。”我暗自叹口气,实不知如何说,他才能明白自己无意于他。他双眸炯炯有神,笑看着我。我心中大窘,撇过头,望着右侧淡紫褐色兰花,“若我喜欢你这个人,你是大宋皇子我喜欢你,你不是大宋皇子我仍会喜欢你。不会因为身份地位有所改变。”他默了一会儿,才道:“你心中喜欢的是你未婚夫婿?”我不敢看他,点点头,轻声道:“我喜欢他,我一直喜欢他。但是,他却不知道,他以为我喜欢的是别人。他不忍让我伤心难过,从来没有逼我,让我作决定,……。”他怒吼一声,大声阻止道:“不要说了,我知道了你的心意。他不忍让你伤心难过,从来不逼你作决定,我不如他,我明知你装糊涂,却不管不顾,把这层窗户纸也捅开了。”“啪”地一声,花阁小径上的太监面如死灰,双手犹搁在半空,头微垂着,呆呆瞧着落在地上的衣物,衣物旁边的玉质发冠裂为三截。小太监半晌方醒悟过来,“扑通”一声双膝重重落地,身如筛糠头如捣蒜,颤音迭声求饶,“襄王恕罪,襄王恕罪……。”能在塍宇宫当差,应是谨小慎微之人,估量着赵元侃平日里从未如此震怒过,也从未这么大声说过话,小太监才会惊惶失措,发生这种事。我暗叹一声,对小太监道:“你退下吧。”小太监微微抬起头,看一眼赵元侃。瞧小太监脸上的神色,赵元侃不发话,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起身离开的。我看向赵元侃,他面色已如往常,但双瞳哀痛淹留,徘徊不去,我微微垂首,不忍再多看他的神色。他胸前的白色袍子上用白色丝线绣着蟒龙盘旋欲飞,一直没有留意,以为他的袍子是素净白袍,原来另有乾坤。赵元侃冷声道:“下去,吩咐下去,从今日起,花阁不能擅入。”小太监慌忙应下,如获大赦,捞起地上衣物碎玉,如飞离去。静寂无声,我只觉得他火辣辣的目光投在自己脸上。头不由得又垂下一些,脖劲火烫,在喉咙里咕哝道:“襄王身姿挺拔,容颜秀朗,又是大宋皇子,何愁没有佳人暗许芳心。也许是时候未到,时候到了,自然抱得美人归。”他用托着我的下巴,抬起我的脸。我心中一惊,身子向后一飘,离开他手臂的范围,轻斥道:“你的手若不规矩,休想我再见你。孤男寡女共处一室,不甚妥当,我现在走了,改日再来寻你玩。”他双目直视着我,轻声道:“时候未到,时候到了,自然抱得美人归……,你说的不错,时候到了,枕边自然有佳人。”我忙不迭地点头,“嗯,嗯,时候到了,自然会有的。赵……,皇上病好之后,就会为你和陈王选王妃了。”他微微一笑,眸中露出奇异的兴奋光芒,“为期不远了,我等得及。”我心中微诧,赵光义病愈,会为陈王、襄王两人选妃,这是宫中都知道的事,赵元侃为当事人,不可能不知道。理应不该此时才会惊喜无限。况且,以自己对他的了解,他也不是因选妃一事就喜形于色的人。那他口中所说的“时候到了,枕边自然有佳人”,是什么意思?还真令人费解。思量一阵,想不出个所以然。但只要与已无关就行,遂开心一笑,冲他挥挥手,“外面雨已停了,与其再等他们送衣衫,还不如现在回去换,这顿饭还是回去自己吃了。”他跨出书房门,望向阁外,“不是停了,是小了些。你若想回去,就回去吧。我也没有胃口吃什么。”我朝他一笑,疾速离开花阁,直走到廊子上,方长长呼出一口气,暗忖:以后再也不会踏足塍宇宫,见到赵元侃能躲多远就避多远。喜欢的朋友多留言,让朵朵知道你们心中的想法,可以适当调整一下思路。苦闷难当,我坐在树桠上仰望着湛蓝的碧空。“哎”,我重重叹口气,接下来,继续喃喃自语,“师公不允我翻墙出宫,又没有令牌,不能光明正大自宫门出去,怎么办?……,怎么办?”树下石墩上坐着的王峰,“哧”一声轻笑出声,仰首笑我,“小蛮姑娘,你自早上就坐在树上,反复说这几句话,你说得不累,我听得双耳都出茧子了。你换换词,让我听着新鲜新鲜。”我探身扯下一小截枯枝,向他掷去,小枝被我注入内力,带着细微的破空之声向他疾速飞去。王峰刚开始不以为然,笑盈盈端坐着不动,待发觉时,小枝距他已近,他慌忙向旁边闪去,身子虽避开,腿却来不及收拢。“哎哟”,王峰苦着脸,仰着头,“小祖宗,我以后再也不敢说你了,求你别乱往别人身上乱掷东西。一个姑娘家,力道这么大,小心嫁不出去。……,唔,小蛮姑娘,你也别闷在这院子里了,你平日里不是很喜欢找襄王闲逛吗?我们这就走,寻王爷去。”不提还好,听到襄王两字,心里越发郁闷。自那日后,他的人踪影全无,不用避他,他反倒像躲着我。不过这样也好,若去寻他,心里总想着他的那些话,也挺别扭。树下王峰一瘸一拐走两步,面色忿忿,小声嘟囔,“在大殿当差,虽说得小心翼翼,但也好过整日被你捉弄……。”我又扯下一根小枯枝,对着他娇声笑,王峰双手直摆,改口道:“能在小蛮姑娘身边当差,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气,你手中的枝子别对着奴才,奴才若伤着了,明日谁侍候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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