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面‘扑通’一声,我循声望去,原来是小顺子,许是走的太急摔在了地上,他呲着牙、咧着嘴地爬起来,拐着腿走到跟前,道:“姑姑,皇上吩咐,让你去养心殿一趟。”见我颌首,他匆促地小跑着去了。‘这样一来,大家都省心了。’大家都在担心什么呢?难道仍担心弘历喜欢我,但这又怎么可能呢?不说是妃嫔、阿哥格格们,就连宫女、太监们都知道胤禛和我的关系,弘历又怎会不知道?大殿一如往昔,仍是暖的融融如春。我默站在大殿中央,不再往前走一步,他默默地打量着我的神色,眼中掠过一丝痛惜。我也默盯着他,他一脸倦容,果如十三所说,面色青白,我心中一抽,有些心疼。昨晚所有的委屈埋怨瞬间云消雾散,朝他莞尔一笑,上阶站在他身侧。他道:“去了哪里,找了你一阵子了?”一宿未睡,又没用早膳,口中干的难受,见案子一角放着喝剩的参茶,端起来喝了一口。他眸中隐着笑,叫道:“高无庸。”声音未落,高无庸已自大殿门口疾速而至,他道:“备些清粥。”高无庸应下后,又是疾速离去。我拉起他的手,道:“回去歇息一会儿。”他一笑,道:“可是又碰见了十三?”我点点头,他却未起身,虽笑看着我,但案子上的折子依然平摊着,没有走的意思。我放下他的手,瞥了眼案子上的折子,道:“还是忙完手头上的事再回去吧。”他敛了笑,轻叹一声,拉起我的手欲让我坐在他身边,我摇摇头,声音似蚊蝇嘟囔道:“都坐了一宿了。”他蹙眉瞅我一眼,问:“你说什么?”我讪笑着道:“想站一会。”他无奈轻笑,随手递给我一个折子,我一愣,看着眼前几案上已摊开的折子,是云贵总督鄂尔泰的上疏,快速地过了一遍,原来是鄂尔泰要求调整云、贵、川等省边境不合理的行政区划,以便统一事权,使地方官相机行事。自明朝开始,在云南少数民族地区实行土司制度,土司统治下,土司世代拥有所属土地,并世代拥有所属民众,对所属人民有生杀予夺的权力,况且‘主仆之分,百世不移。’到此时,在大清版图里,它们俨然就是国中之国。况且如今,土司已拥有自己的武装,他们利用自己的兵丁镇压当地人民,抗命朝廷,叛乱不绝。另外,土司之间、土司内部时常发生斗争,相互抢劫村寨,滥杀无辜,不仅人民生活艰难,而且影响了边疆的稳定。胤禛自继位开始便开始大规模的改土归流,并于雍正四年颁旨,对不法土司要用计擒为上,以兵剿为次。迫使他们自动投献为上,勒令纳土为次。既要用兵,又不专恃用兵。以武力震慑,力争用政治手段解决。并于五月,平定了贵州长寨土司的叛乱,设立长寨厅。不久,朝廷又将原隶属四川的乌蒙﹑镇雄﹑东川三土府划归云南。改土归流已大张旗鼓开始了很久,又取得了预期的效果,心中有些迷茫他为何会满面不安,这并不是他的作风。转念又一想,既是令他担心,那也必定会棘手的事。我凝思默了一会儿,道:“这折子并无不妥,应该如此。”他沉吟了一下,道:“我担心推行过程中,如果用人不当,各地土司如果联起手来,那朝廷面临的将会是内忧外患。”这确是让人无法预料的事,这不是朝堂内部的勾心斗角,所发生的事都在边远地区,如果发生叛乱,没有办法即刻就作出对应之策的。极力搜索脑中那有限的历史知识,怎奈想了许久,仍是不知所以然。见他眉宇紧蹙,我张口道:“或许‘快’是处理这件事的关键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派出可靠之人,快速出击,根据土司本人对待此事的态度做不同的处理,对自动交出土司印章者,要下旨赏赐,或给予世职,如果世职太冒险,就是现任武职也行。对抗拒者重兵围剿,擒获后严重惩处,没收他们的财产,并将这些顽固分子迁徙到没有土司制度的内地省份,另给房舍安排他们过简单的日子。在设立府县的同时,一并添设军事机构,驻上兵士,以防部分投诚土司不甘失败,再生祸乱。”洋洋洒洒说完这番话,忽见他凝眸望着自己,心中一慌,怎可在政事上插言。急忙把折子推到他跟前,赔笑道:“这是朝堂上的大事,我不该多说的。”他却微微一笑,笑拉着我的手,坐在他的身边,道:“能拥有你,是上天对我的恩泽。你看事很透彻,一切如同未卜先知。你可知道,你说的这番话,十三走时,我们才谈过,你的政治眼光丝毫不亚于朝堂上的那群老臣。”他的话犹若惊雷响在耳边,我心有丝惊慌,转移话题道:“找我来有什么事?”他凝目盯我一瞬,淡淡笑着道:“新年的第一天,你不想陪着我?”他表情有丝尴尬,我心中慢慢回过了味,现在的他对我的一切反应了如指掌。我轻咬下唇,默一瞬,道:“你就是留宿于坤宁宫也是应该的。”他默默地瞅了我一会儿,摇了摇头,低下头边翻开另一个折子边道:“等我处理完手边紧要的事,我们一起回去。”他许是早已看透了我,知道这番话并不是出自我的真心。高无庸放下清粥,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。我一口一口喝着粥,他忽道:“这事说来容易,可实际操作起来却相当棘手,特别是用人,如果行差一步,或许就会令朝廷损失惨重。”暗叹口气,在政事上一向果断的他,居然会如此担心这件事。但自己已不能再说什么,况且这也不是今日就能定下来的事,遂静静地不作声。待喝完粥,却见他脸上倦色已难掩,伸手给他,他合上折子,笑着握住我的手站了起来,两人相拥着向外走去。出得大殿,风一吹,浑身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寒战,不自觉地偎紧了他。雪似是比早上小了一些,雪粒子又变成了雪花,片片随风飞扬,许是风太大,天上飞雪和地下落雪搅在一起回旋荡飞,在半空中打着转,让人有些眼花缭乱。他拥在我腰上的手又紧了些,我仰首对他娇媚一笑,伸手拂去他眉上沾着的雪花。心中忽地想起一事,我道:“元宵节,我准备和弘历、承欢一起出宫去观灯。”他愣了下,道:“也好,省得你又……。”他话未说完,我心中一酸,也不再开口。十几天的日子眨眼即过,元宵佳节转瞬而来。我穿着月白色的衣服,外套同色的狐皮子坎肩,一头青丝也只是松松地挽了个髻。带着弘历和承欢熟稔至极穿梭在街道上,许是我们三人打扮得甚是光鲜,路人带着疑惑的眼光不停在打量着我们。但转念又一想,今日应有许多达官贵人、富豪之家流连赏灯,按理说,我们不应如此招眼。顺着路人眼光转身看去,原来身后跟着的八个宫中侍卫,虽身着便装,但却分为两队排在身后,不引人注目才怪,况且这八人俱是面色严肃,哪像出来游玩之人。无奈笑瞟了弘历一眼,他似是也发现了不妥,返身低声交待几句,八人迅速混入人群。承欢却丝毫不顾及,也不注意这些,满面惊奇东张西望,弘历笑着摇了摇头,道:“离晚上观灯还有一些时间,你准备带我们去哪?”弘历他们不比康熙年间的阿哥们,他们极少出宫,因此弘历对京城周遭并不熟。想想历史上,他或许是最喜微服私防的帝王,不知道为何与现在的他反差会这么大。我笑着卖关子道:“到了自然会知道。”他眼中似是掠过一丝惊艳,我一愣,待仔细看去,却发现他依然是先前的那副表情。脑中蓦地想起熹妃相托之事,心中有丝担忧,道:“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,也老大不小了,该找个福晋了。”弘历微抬头看看阴沉幽暗的天色,脸上掠过一丝浅笑,我心中一沉,他心中似是有事,但他随即收回目光,斜睨我一眼,道:“不用你乱点鸳鸯。”不等我再次开口,他又道:“你领的地方不会令我们失望吧。”心知他并不想谈论那个话题,无奈轻叹,向前看看,已遥遥看见了那个小摊,紧握着承欢的手,笑道:“快到了,这个地方不会令你们失望。”三人坐下来,弘历微皱眉,瞧着这个四周露天的小摊点,道:“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。”他一向对饮食甚为讲究,从未吃过这种路边摊,是以一脸失望。但承欢却是一脸好奇,不停地看着身旁的人,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羞涩。卖水饺的老汉记性极好,站在火炉旁,笑着道:“姑娘又来光顾了,这次带了家人?”我笑笑,道:“那是你做的‘煮饽饽’好吃。”弘历定定地看着我,压低声音笑着道:“宫里、宫外两副模样。”紧接着他大声道:“老人家,她常来光顾吗?”老人哈哈一笑,道:“姑娘这是第二次来,可她的朋友却是常来。”老汉说的应是张毓之,弘历面带奇色,盯着我,正欲开口询问,老汉自豪朝前一指,笑道:“你瞧,老主顾可不是又来了吗?”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过去,原来是上次见到的两位姑娘,她们依然是女扮男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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