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羽用力咳着,刚才她有一种会被阿桑巴掐死的错觉。看向阿桑巴,水羽的眼底布满了恐惧。这是头一次,水羽发现自己的丈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温柔体贴。她不敢在乱说一句话,以跪姿爬到桑奇面前,一把抱住明显傻掉的儿子。阿桑巴看着姬偃和离钺,收敛刚才的冷意,用虔诚的态度向她、离钺和鄂尔玛分别道了歉。道完歉之后,他也没多停留,看也不看水羽和桑奇,径自离开了。看着这个离去的男人,姬偃感慨对方的冷酷。妻儿还在这里,受别人的嘲笑,可他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施舍,转身就走。闹剧以这样的方式收场还是让人唏嘘的,刚才还围着看戏的族人在鄂尔玛的驱散下一个跟着一个离开,最后还在原地的就只剩下鄂尔玛、姬偃、离钺、飞廉、女孩和水羽桑奇这对母子。鄂尔玛低头瞥了眼抱着桑奇低低啜泣的水羽,说到底桑奇会这般蛮横还喜欢撒谎都是水羽宠出来的。今天,闹到这般田地,怪不得任何人。&ldo;这位姑娘是我们的新族人?&rdo;飞廉牵着女孩走了过来,女孩瞧着被姬偃抱着的离钺,朝他友好地挥了挥手,而离钺也抬起手,张开手掌,算是回应。姬偃有些惊讶,这是离钺头一回对别人的招呼有反应。鄂尔玛在旁解释,道:&ldo;整个部族,除了飞廉和乌衡,离钺的确是谁也不理的。&rdo;女孩叫乌衡,牵着他的少年则叫飞廉。飞廉的年纪约莫在十八九岁的模样,长得极其俊秀,那头黑色长发随意披在肩头,一双眼眸黝黑如子夜。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长及大腿的无袖短打,下面则是一条黑色裤子和一双黑色短靴,看上去极其干练。只不过,让姬偃感到奇怪的是飞廉额上的那两个奇怪的犄角,犄角的顶端还是浅浅的蓝,就跟蓝白渐变似的。姬偃觉得明目张胆地盯着一个人不太礼貌,而且鄂尔玛和其他人看到少年的表情那么淡定,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奇怪。于是姬偃就将眼里的好奇掩去,当做没看到飞廉额上的犄角。飞廉笑道:&ldo;鄂尔玛,我跟阿衡的帐篷还好吧?&rdo;鄂尔玛白了眼飞廉,道:&ldo;你带着乌衡这一出去就是数月,要不是早就了解你一出去就要好几个月的习惯,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呢!&rdo;飞廉哈哈笑了起来,笑完,他看向姬偃,道:&ldo;我叫飞廉。&rdo;姬偃放下离钺,微颔首道:&ldo;姬偃。&rdo;飞廉指了指他边上的女孩,道:&ldo;她叫乌衡,是我的童养媳。&rdo;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嘻嘻的,可姬偃却从他的眼底看出他说的这句话并不是在开玩笑,而是认真的。鄂尔玛没有看出来,无论是他,就连族中其他人或许都将飞廉的这句话当做了玩笑话。鄂尔玛没好气地对姬偃,道:&ldo;这是他妹妹,别听他瞎贫嘴。&rdo;飞廉接话道:&ldo;谁贫嘴了,明明我很认真。&rdo;鄂尔玛抬脚就虚踹了他一脚,道:&ldo;滚边。&rdo;看着他俩,姬偃只是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乌衡走到离钺面前,从怀里掏出一块布,将布揭开,里面有几个圆圆的物体,闻着很香甜。她用手指捏起一颗,递给离钺,道:&ldo;这叫糖,是我跟阿廉在外游历时吃到的,很好吃,你吃吃看。&rdo;接过这个叫糖的圆形物体,离钺好奇地打量着它,见乌衡将这个叫糖的塞到嘴巴里,他也跟着把糖吃进了嘴巴。如乌衡所讲,这个叫糖的东西很好吃,甜滋滋的。眼睛一亮,他将目光盯在了乌衡的手上,那掌心间摊开的布上还有好几颗糖。乌衡一眼就看出离钺所想,她又拿出一颗递给离钺,道:&ldo;给你。&rdo;接过糖果,离钺立刻跟献宝似的把糖果捧到姬偃面前。&ldo;给我吃?&rdo;姬偃问道。离钺点头,道:&ldo;判判,吃。&rdo;接过糖果,姬偃眼眸微弯,微笑道:&ldo;钺儿真乖,谢谢。&rdo;离钺笑着,漂亮的眼睛更闪明亮之光。将糖果塞进嘴巴里,过于腻味的甜充斥在唇齿间,却没有让姬偃觉得特别难吃。这个时代的糖果肯定粗糙,绝对比不过现代的糖果啊,巧克力之类的,可姬偃在离钺将这颗作古的糖果递给她吃的一瞬,却觉得这颗糖果是她这些年来吃到过的最好吃的糖果。乌衡看了看离钺,又看了看姬偃,接着看向鄂尔玛,问道:&ldo;族长姐姐,姬姐姐以后就住在淣鄂部了吗?&rdo;她对姬偃的印象不错,觉着她如果一直留在淣鄂部的话,那么对离钺来说就是件好事。鄂尔玛点头,道:&ldo;那当然啦,阿偃现在可是离钺的家人。&rdo;乌衡听后,笑眯眯地看着离钺,道:&ldo;小钺,你以后不会孤单一个人了,会跟我一样,都有陪伴自己的人。&rdo;离钺听了乌衡这话,冲她甜甜一笑。鄂尔玛看着两小的,忽然想到什么,说道:&ldo;对了,飞廉,我先找垣婆络娘她们替你们兄妹俩收拾下帐篷。&rdo;飞廉道:&ldo;那就麻烦族长大人了。&rdo;鄂尔玛再次白了他一眼,道:&ldo;想不麻烦我就别没事带着阿衡离开部族到处跑!&rdo;飞廉嘿嘿笑着,不反驳,也不答应。鄂尔玛无奈地摇摇头,跟姬偃嘱咐了几句就来到还低低哭泣的水羽母子俩面前,将他们扶起来,带着一起离开了。他们三才离开没一会儿,飞廉才饶有兴趣地看着姬偃,盯了两三秒,他道:&ldo;初次得见,异世之人。&rdo;姬偃面无表情,只是眸光微微闪了闪,她低头看了眼离钺,柔声道:&ldo;钺儿,带衡儿去一边玩,判判跟飞廉哥哥有话说。&rdo;离钺歪了歪脑袋,脸上带了一丝不情愿,显然不想离开姬偃。弯腰,摸了摸离钺的头,姬偃重新放低声音,道:&ldo;钺儿,乖,好不好?&rdo;离钺看着姬偃,眨了眨眼,半晌才不甘不愿地点了头。乌衡捂着嘴,轻轻笑了笑,接着就拉起离钺的手,跟他跑到一边去玩儿了。两小的手拉着手一跑开,姬偃便冷下脸,道:&ldo;你是谁?&rdo;飞廉抱胸站在姬偃面前,道:&ldo;你猜。&rdo;姬偃皱眉,道:&ldo;我的能力虽消失,灵力也不似从前,可依然能依稀分辨出你身上没有妖气,也没有阴气,倒是一股纯灵清气尤为明显。你是仙,或者是神?&rdo;飞廉眉眼一弯,道:&ldo;我是司风之神,飞廉。&rdo;姬偃眉一跳,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,只是淡淡点了点头。见姬偃反应如此之冷淡,飞廉倒是觉得有些有趣,这个反应可不像一个凡人遇到神时该有的。&ldo;你这女子好生奇怪?难道异世之人都像你这般见到神时如斯反应?&rdo;姬偃听罢,忍不住反问道:&ldo;那么我该有什么反应?对你卑躬屈腰?还是跪下对你三叩九拜?&rdo;第一次,飞廉上下打量起姬偃,眼前这个穿着打扮与这个时代相吻合,气质却又有些格格不入的女人有一双明亮的黑瞳。那是一双透着坚定神色的双眸,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之色。挠了挠头,飞廉收回打量姬偃的视线,莞尔道:&ldo;我有点明白太子长琴为何直到被贬为凡人还挂念着你。&rdo;乍从飞廉口中听到那个人的名字,姬偃是怔忡的,明明过去的时间并不长,可从她与太子长琴分别到现在却也差不多有三年多的时间了。&ldo;你说……谁?&rdo;飞廉道:&ldo;太子长琴,祝融的凤来。&rdo;姬偃呆了呆。不知道为什么,听着飞廉说的话,看着他脸上此刻的表情,心却莫名地钝痛不已。因为那个人和那个名字,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的生命中,真真切切地让她记住了。&ldo;我还记得,他有一次回来去找了商羊。对了,你不知道商羊吧,商羊是司雨之神,同我相伴相生,只不过商羊跟我比起来,多了一种天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气质。而且,商羊也不仅仅是司雨之神,他在梦中能偶窥未来,因此太子长琴去寻他就是希望借由他的力量来找你。他说,你不见了,他怎么也找不到你。他说,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,你来自于异世。他说,你是他的命……&rdo;最后五个字,千金之重,能让太子长琴说出这五个字,姬偃只知道自己的心已不是刚才那一瞬的钝痛,而是被万箭穿过胸膛,直扎上心头的痛。&ldo;自榣山回来之后,他时不时会下界一趟去寻你,可世间之大,如何去寻?纵使仙神有通天彻地之力,也有做不到的事。&rdo;飞廉说到这里的时候,眼底掠过一丝痛意。姬偃闭了闭眼,压下心头的痛楚,问道:&ldo;后来呢?&rdo;&ldo;寻寻觅觅,兜兜转转,他寻了你近千年。商羊说过,你是异世之人,再加上穿过次元和时空,会不会同他一起回来都是个未知数。可太子长琴不听,执意寻你。直至天降责罚那天,他也不忘拜托我,若是有朝一日,我在凡间遇到一个叫姬偃的女子,定要让我代一句,对不起,让你受累了。&rdo;飞廉牢牢盯着姬偃,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冷静,语声和语调的速度几乎一模一样,毫无起伏。姬偃的心头剧烈一颤,刹那间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。周遭的声音,飞廉的声音似乎通通都消失了。只有太子长琴的容颜,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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