侠客这可红了脸,也不知是气是羞,那血色顺着血管延伸到耳廓,把那外缘染得通红,他的眼珠子跟着那玉佩转动,嘴里冲口反驳:“休要胡说!你放里衣的柜子不是床边那个么?我的玉佩何曾掉进去过?”
“啊呀。”江一棠把那玉佩在勾在小指上打转,玉佩反射着月光,那莹润的颜色一闪一闪,她眯起眼,道:“小哥哥,你还当真知道奴的里衣是放在哪个柜子的呀?”
“……”侠客让这话惊得一震,喉结上下翻动了一回,那脸又红了三分,半晌,他才艰难地挤出话来:“姑娘,莫与在下说笑,那玉佩意义特殊,还请把它还给在下,在下感激不尽。”
“好啊。”江一棠把那玉佩玩弄在指尖,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,转进手心里,被捏紧了,江一棠抬头去看那侠客,笑道:“不过,你得自己来拿。”
侠客与她对视一眼,胸口极速起伏,顶着那张愈来愈红的脸,踌躇许久,双手在窗台上一撑,身子便向前倾了一倾,双脚一蹬,直扑过来,在江一棠跟前堪堪停住,伸手去抢她手里的玉佩,江一棠笑得十分灿烂,索性把身子一倒,仰躺在那地板上。侠客扑了个空,本是抢到便要后退的,这会儿他不知所措,脚步一乱便没能停稳,身子一倾,恰摔倒在江一棠身上。
江一棠发出一声闷哼,侠客忙把身子撑起来,江一棠一只手揽住他的脖颈,把他的脑袋向自己身前勾过来,另一只手捏着那块玉佩,在他眼前晃了一圈,侠客瞧见玉佩,反射性地又伸手去抢,便不意让江一棠扯倒,又实实压倒在她身上。
江一棠把那玉佩在他眼前一晃,转手扔到她脖颈边上,那玉佩顺着脖颈的弯曲弧度一路滑进抹胸领口,从中间沟缝里滑了下去,她用双手抱紧侠客的脖子,脸贴在他的脸边上,用低压的,压抑的声音道:“你来拿,奴就给你。”
过近的距离使得双方呼吸可闻,侠客被耳边细微的呼吸声引得变色发热,江一棠又向他挺了挺上身,他遭这一激,飞身便蹦了起来,也不回头,转身往那窗户跑,在窗户边猛地一跃,楼底下的花花草草一声重响,咔擦咔擦又两声便没了动静。
“噗。”江一棠笑出声,只是不久,那绽开的笑便收了起来,她垂了垂眸子,低声喃喃:“可是,你什么时候才来呢?”
她抬起头,高声道:“进来吧。”
我便从门外推门进去,回身把门又关上,看见江一棠走到窗前,向外边张望了一望,把窗户关上,坐到屋里圆桌边的凳子上,我为她把灯点着,她把手从自己胸衣外沿伸进去,掏出一枚玉佩,从桌子下边的夹缝里拿出另一个放到桌上,这两枚玉佩放在一起,极其相似,也有些细微的差别,她轻轻笑了一下,又摇摇头道:“你说,这世上,怎么会有这样天真的人呢?”
她抬手去看指甲上的丹蔻,那眼光却又错开,透过那张开的指缝,透过虚空向渺远的地方看去。
我站在她边上,低头不答话,她拿起其中一块玉佩,放在唇边轻吻,又露出一个笑,问:“你是几时来的,可听到什么?”
我回道:“我在楼下听到铃响,便上来侍候了。”
“哦?”她便转头去看那窗边的垂绳,刚已关了窗,可夜风吹动了的垂坠还没有停止晃动,她把头又转回来,用食指敲敲桌板,道:“我不曾叫你,铃铛……许是风吹动了吧,知道吗?”
我应了一声,抬眼向她胸口处一瞟,她便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,那抹胸的边缘上沾了些许灰渍,她用指头抹了抹,道:“明天给我把这衣服拿去洗了罢,若是不懂,便去问厨娘。”
我点点头,她又说:“还有,平日此时我已睡了,若再铃响,必是风吹动了,便不必上来伺候了。”
我又点头,她抬眼向我看过来,那眼光紧盯住我的眼,她忽地又笑起来,手指在那玉佩的表面细细滑动,悠悠缓慢道:“浮生,我希望你明白。回去吧。”
我点头应:“是。”便推门出去,临出门时,又回头望她,看她抬头盯着我,我低声对她说道:“一棠姐姐,兴许真的是风吹动了呢。”她因此一愣。
我出门,回身又把门关上,走到楼梯口,瞧见那间唯一亮灯的屋子,也暗下来了。
聚会
清早的时候,江一棠吃了早饭,便沐浴更衣,换了身暗色的长裙,把身子裹得严严实实,外面仍然罩了件紫红色的纱衣,她坐在镜前,给自己化上淡色的妆容,没用上唇红,眼角便仍然用梅红色把眼线上勾了三分,把那张脸勾出几分艳色,她在梳妆盒子里拣了又拣,没拿簪子,只在自己头发上配了两朵珠花。
我跟了江一棠下楼,这时候烟花巷里反倒沉寂,客人和女人都没醒转,隐隐的,一些房间传来鼾声。
江一棠从后门出去,上了一辆马车,那马车在城里兜了有一转,才停下来,这仍然是那烟花巷,对面即是红烟楼。她不久才离开的地方。
在红烟楼对街的,是一家不小的客栈,唤作仙客来的。现在是巳时初,多数客人吃了早饭,午饭未接上顿的时候,店里没多少人在。
瞧见江一棠出现在后门口,店小二便迎了上来,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,扯出笑,招呼道:“是江姑娘?请进。金太太叫小的告诉您,包间在二层,是靠窗户边上,临街的留仙客。”
江一棠点点头,看小二一直盯着她的脸,便抬头向他绽出一个笑,“谢小二哥。”那小二滞了一滞,忙忙退回那堂上了,恰有个许是睡了赖床的客人走进店来,小二便迎到那个人面前,不再看江一棠。
江一棠照着店小二说的,沿着楼梯走上二楼,在一个房间门口,先是整了整自己的发髻,又整了整衣服,才把门敲响了。
那里面本是乱糟糟女人的谈笑声,这时候忽的停了,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,只两个字,却字字咬得准,稳稳的:“进来。”
江一棠便把门推开,我跟她进去,并在房间里寻了个角落站定,把自己消隐去。
屋里背对着窗户坐了四个女人,其中三个长发盘起,梳起妇人的发髻,一个女人头上插着金簪,另两个则插着玉簪,都穿了华美的绫罗衣服,左右手戴着金镯或是玉镯,看上去极为雍容富贵。还有个女人,应当说是女孩子,十五六岁模样,披着长发,头上戴着一朵珍珠串成的珠花,也是一身绫罗,只是颜色更加鲜艳明丽。桌子上不过些许糕茶点心,有一两样略动过,大多仍然剩着。她们背后身旁都站了几个丫头,总数来有五六个,正是端茶奉水,添些瓜果。
江一棠进门来,先向这些女人行礼,并一一问好:“金夫人,王夫人,刘夫人,李小姐好。李小姐今日怎有空来的?”
王夫人笑道:“今日初七,金夫人叫了她侄女来玩。一棠妹妹,你今天可是来晚了的,怎么也不道个歉的,还问上娆姑娘来了。”
江一棠忙向众人道歉,道:“这确是一棠的不是,不求各位夫人小姐宽宏,只是一棠今日来晚,实在是有些因由,还请听了一棠解释,再定一棠的罪。”
金夫人笑道:“什么定不定罪的?一棠妹妹未免紧张过度了,不过说笑罢了,妹妹有什么难处?尽管说就是了。”
江一棠便拿出四个盒子,一字排开放在桌上,道:“哪有什么难处,只是女人爱美之心,一棠也是回避不了的。前几日,一棠听说东街的胭脂坊进了新货,道是玉龙雪清膏,引得一棠心痒,便早早去买了来,不想耽误了时候,故此来晚,实在是一棠的罪过了。”
“玉龙雪清膏?那是什么的?”李小姐开口问道。
江一棠笑着道:“李小姐有所不知,这玉龙雪清膏是江左盛行的药物,传说源自海外。每日清晨在脸上抹上指甲盖那么点膏药,抹匀之后,再用清水洗掉,可以净面润肤,用得久了,还有美颜驻容的功效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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