妇人们把元婉从桶里头提出来,她身上已是浓郁的艾草气味,她们把水换过,把元婉扔进桶里重新刷洗一遍,才让她换上了干净衣服,这是一件素色的丝质长裙,层层地把她身子裹了起来,元婉身子瘦弱,这衣服罩在她身上,十分松散,妇人找了条丝带,把她的腰束起来,衣服才算扎实了。
她们没有为元婉准备鞋,一个妇人把她抱起来,送到另一个房间里。
这似乎是元府的主屋,元婉不曾想的大的屋子,但其中的摆设已被搬走,许多支檀香插在周边,一层层把屋子包起来,只剩下一条通路,通到中央的一块厚木板上,那檀香气浓得呛人鼻子,混着元婉身上的艾草气味,叫她又打了好几个喷嚏。
那块木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丝质物,周边摆着米饭,香炉,果品之类,人们把元婉安置在那些东西中央,叫她别乱动,便急急出去了。
那大雨仍然在下,且愈来愈急了,到了近午时的时候,雨珠卷成了一道密帘,那些人的影子在帘外穿梭,元婉坐在软软的垫子上,只觉得外面一片模糊的影子闪动。但她还能听见,人们的脚步,杂着雨声,混成一团,越发乱了。
隔了雨,似乎有一两声锣响,但听不真切。
作者有话要说:
唉——
献祭
元成这时候来看元婉了,他撑了伞,可那伞挡不住大雨倾盆,把他大半身子淋了个透湿,到了屋檐底下,他把伞收起来,向门里迈了一步,又顿住了,只站在门边上。
元婉坐在一堆祭品中间,穿着白色的丝裙,赤着双脚,长发浸了水汽,妥帖地搭在她的肩膀上,她抬头看着他,睁大了眼睛,脑袋微微向一边歪着,用八九岁孩童特有的,漂亮的,水润的眼睛看着他,其中隐隐漾着水光,亮闪闪的,脸上却没有表情。
元成站在那里,一只手握紧了手里的伞,另一只紧紧抠住门框,向她唤了一声:“小婉。”
元婉只是看着他,这时便顺着他应了一声:“舅舅。”
元成听到这声音,身子忽地一颤,低头望望脚面,又抬起头来,把眼神从元婉脸边上晃过去,说:“小婉,是舅舅……舅舅对你不住。”他把头低下来,望着滴水的伞。
元婉盯着他看,把头歪了歪,那样子仿佛天真而没有听懂,过了一会儿,她才开口说:“舅舅,这水好大。”
元成愣了一下,抬头去看元婉。元婉摸摸眼睛,低低头,又把头抬起来,说:“舅舅,我在河边上看见过一只小狗,它好可爱,短短的毛,圆圆的脑袋,跑起来的时候圆乎乎的。”
元成不说话,只是看着元婉,元婉说:“王家孩子把它扔到水里,我亲眼看着的,看到它被水冲走了,流走了,我追着它跑啊跑,可我追不上它,它不见了。你说……”她用那双水润的眼睛看他,忽地露出似乎是笑的神情来,她说:“舅舅,你说,被水冲走,会到哪里去的?”
元成扣紧了门框,身子一阵僵硬,他上下打量元婉一阵,慌地转身出了门,怀里抱着那把伞,一时忘了打开,大雨劈在他的头上,他的影子随即淹没在雨帘里。
元婉坐在那里,看见元成跑了出去,她向四周望望,仰起头,摸摸眼睛,一股泪意似乎又从心口涌了上来,可眼角却是干燥的。
及至正午,那些脚步声逐渐聚合到一处,把雨声急急压了下去,元婉坐在那块厚木板上,看见许多人从门外冲了进来,四个汉子把那块木板抬了起来,有人在门外打响锣鼓“当当咚咚嚓嚓”不断响着,嘈杂得紧。
锣鼓声中,元婉被人们簇拥着抬出门去,一头扎进了细密的雨幕里,这是她几日来第一次淋到雨水,大颗大颗的雨珠从她头顶洒落,砸在她脑门上,打得她头皮发疼,那疼痛感一阵一阵,和着边上锣鼓的节奏,她感到身子底下的木板也这样颤动起来,这种颤动传导到她的皮肤上,使她身子猛一颠。
元婉努力睁大眼睛去看,雨水流进她的眼睛里,她不得不用力眨着双眼,她用手把眼睛上边的雨水挡住,睁眼四下瞧去。
那路上的水已积了尺深,水还在滚滚地流动着,人们逆着水流的方向,淌在水里前进,他们的每一步,都好似踩在泥沼里,被怪物把脚踝抓住,那些人都不看她,他们埋头做着自己手上的事,打鼓,敲锣,抬木板,嘴唇紧抿着,又似乎有几分宽慰放松。
元婉听到了更大的水声,于是她知道自己到了哪里。这小镇边上,淌着一条大河,平日里,人们从这河里取水灌溉,也有人从河里捕鱼贴家,而此时暴涨的河水把它变成魔鬼,曾经是河岸的地方,这时成了它的河床,远远能看到几处从水里冒出来的屋顶,上面飞檐的尖角。
有一群人站在一处房子的屋顶上,他们边上修了一座不大的平台,那个衣着古怪的老婆子在上面,手里握着一只铃铛,正跳着一支姿势古怪的舞,每一次挥手踢腿,那铃铛就“叮铃”一声响。
那四个汉子把木板放了下来。那木板半浮在水上,悠悠地晃,一个汉子用手把木板扶住,免得它被水冲走了,元婉坐在木板上,睁大眼睛看她那些人,她周围的,她远处的,他们淋在雨里,像一条条已死的鱼,瞪着无神的眼睛看着河水,看着婆子,却没有一个人看她,元成站在人群的那一边,隔着大雨,看不清他的神情。
那婆子最后一个姿势扭完跳完,把她手上淋得透湿透湿的小幡向天一指,那些鼓声锣声愈加响了起来,那汉子松开手,把木板轻轻一推,元婉便同木板一起顺着水流滑进河里,越漂越远了,耳边的锣鼓一阵阵一阵阵。
她面无表情地坐着,水滴从她脸颊边上滑落,但她知道那不是泪,她向那岸边看去,岸上的人都跪了下来,向着河,又似乎是在向着她,正磕头膜拜着,锣鼓声停了下来,敲锣的人把锣放下,一个个跪倒了下来。
河流湍急地冲刷下来,那木板打着转被往远处冲去,元婉坐在上面,一阵浪一阵浪向她涌过来,木板因此时刻颠簸,随时要打翻在河上。
“咳咳……呵……”元婉让酒呛了一下,忽的笑出来,“我知道他们是拿我献祭了,早就知道了,只是,我又能怎么办的?”她垂下眼,又把眼抬起来,屋外的雨还下着,淅淅沥沥的,外边很安静了,只有雨声还响着,没有停歇的样子,她抚着额头,身子晃了一下,仿佛是在十年前,那块摇晃的木板上。
人群忽的一阵嘈杂,跪下的人一阵波动,有人站了起来,有人被推倒在地上,另有两个人,踩着人群向河这边冲了过来,并从河岸上跳了下去。
河水正滔滔地倾泻着,带着强而无可匹敌的气势向远处奔涌过去,这河面已经很宽很宽,宽到元婉觉得那河岸遥不可及,她坐在木板上打着转儿,隔着大雨,她看不清那两个人的样子,然而却清楚地明白那两个人是谁,她感到一阵强烈的酸涩和憋闷从胸口涌到喉口,她的眼睛眨了眨,许多温热的液体从她脸颊边上滚下来,她摸摸自己的眼睛,摸摸自己的脸,忽的放声嚎哭起来。
她觉得自己该喊起来,却不知道该喊些什么了,她已忘了应当喊些什么,于是剩的只有嚎哭,极大声的哭叫着,雨声和着她的哭声,她睁眼看见,其中一个人影让浪一打,挣了两下便消失在河面上,另一个吃力地游上前来,她扒住那块木板,紧紧抱住哭喊的元婉,元婉抱住她的脖子,把脸埋到她的脖颈边上。
她什么也不曾说,转头向河面四处望望,咬紧了嘴唇,最终却也如元婉一样,任眼泪淌出来,她把一个被手握得温热的东西塞进元婉手里,又把元婉往木板上推,带着木板向另一边游过去,忽的一根巨木从上游冲下,直撞上来,砸在她的脊背上,她转而把元婉紧抱在怀里,呕出一口血,喷在元婉白色的衣襟上,大浪再一卷,元婉失去了意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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